吊诡的是,路守纪想捕捉那只活物,而那只活物却救了他一命。 锋利的捕兽夹死死咬住了活物的右后腿,使得路守纪仅仅只是被困陷阱,毫发无损。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小丫头,吃过生狐狸肉吗?” 路守纪点燃一支烟,喉结随着吐纳缓慢吞咽了一下,似乎在回味曾经的味道,“我和白狐待了一个白天。它缩在捕兽夹旁边舔着伤口,间或转头看看我,发出几声微弱的悲鸣。我听得出来,它是在向我求救。那天真的太冷了,恶狠狠的冷,像在冰窖。到了夜里,我已经精疲力竭,昏睡过去几次又硬生生把自己逼醒。瞪着头顶冷湫湫的月亮,强迫自己不准眨眼。不知道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等天亮的时候,我知道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烟气渺渺,路守纪叙述得很生动,连徐百忧都感受了那股恶意般刺骨的冷。 她不自觉地抱住胳膊,但看不出路守纪内心是否也有波澜,他神色收敛,像是把自己藏在了烟雾后面。 “都说狐狸有灵性,白狐一定察觉到我对它动了杀心,所以才会发出哀嚎。它央求我的眼神,你知道像什么吗?”路守纪幽幽盯视着徐百忧,很慢很慢地提起嘴角,笑了,“像女人,漂亮的女人。” 哪里来了一阵瑟瑟的风,吹得徐百忧寒意陡生。 他的笑容太诡异,就如同她是化作人身的那只白狐。 死得冤枉而不甘,数十年后来找他寻仇讨债。 “生狐狸肉很难下咽,骚腥味太重。但我活下来了,活着等来猎户救我出去,活着回到农场,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迷路冻死在了外面。”烟气散去,路守纪望去他毕生所集的标本藏品,“活着回来之后,我常常做恶梦,梦见白狐找我索命,我问它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话音一顿,他将目光重新投回徐百忧,“丫头,你们制作标本是为了什么?” “学习,研究,观赏。”徐百忧答。 路守纪连连摇头,“太学术了,太官方了。”他停了下,凿凿道,“是为了永生。” “猎杀动物制成标本,您将其定义为‘永生’,恕我不能苟同。”徐百忧不卑不亢,态度鲜明。 “动物在野外,也逃不掉被天敌捕食,被同类残害,甚至被人类杀戮的命运。”路守纪用手杖指去墙上的孟加拉白虎皮,“与其让它们自生自灭,不如让它们定格在生命中最生气勃勃,最矫健的时刻,永生不灭。” 徐百忧不禁皱眉,“路老,没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包括标本在内。” “不重要!” 路守纪扬手打断,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听着丫头,我今晚对你表现出的极大耐性,就是我所有的诚意。所以,不要再和我讨论你对标本的理解。我研究标本几十年,你也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权威。” 徐百忧噤声。 她也知道面对一个一意孤行的老者,没有讨论的意义。 “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累了。” 路守纪拄着手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丫头,我要你把我和文心制作成人体标本,这里将是我们永远的伊甸园。” 人体标本?伊甸园? 徐百忧胸口猛烈一震,恍然大悟。 先前之所以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和窒息感,正是因为这里的确像一座墓室,一座拥有着奢靡陪葬品的庞大墓室。 “为什么是我?”她起身问。 “为什么不是你?”路守纪反问。 是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