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笑道:“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不够了解?” “不够。”衡南揉着橘子皮,挤出酸涩的汁水,“师父,你再告诉我一些大师兄的事罢。” “我看,你不是不了解,而是害怕。” “我才不害怕。”衡南抢话时,才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激动,于是她闭了嘴。 瞎眼老道露出一口烂牙,无声地笑了片刻,才幽幽道:“你大师兄,原是金陵人士。” 衡南睁大眼睛,平生第一次,她知道比别人更多一些的事。 “跟你一处的。金陵——盛家。” “哪个盛?”她扼住内心波澜。 “你说呢?”丹东笑到,“金陵只一个盛家。堆金积玉,挥金如土;长戟高门,簪缨世家。” “家族最鼎盛时,府邸比肩宫殿,出则车马仆妇成群,连缀半日而不绝。就是这个盛家,长子长媳,只得一个男孩。自生下来,便有五个奶娘,十五个精挑细选的丫鬟服饰。” 衡南陡然抬起眼去:“可是,你……” 丹东点了一下头,表情也十分为难:“我亦不想夺人所爱。谁叫他资质甚好,教我一眼相中。若不做我的徒弟,我此生此世合不上眼睛。” “师兄他不知道这件事吧?” 丹东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太小了,估计没剩什么记忆。” 衡南心里冲上一股及其强烈的恼意:“他本来可以不这么过的。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命?那是我想投生都投不到的人家!” “你知道他连贵一点的磨刀石都舍不得买吗?”衡南抓住丹东打着补丁的袖子,急道,“为什么。师父,你告诉我,为什么?” 丹东长叹一声,将手盖在她的发顶,面色由戏谑慢慢转向肃然:“人间一朵富贵花,不过百十年尔。做棵松木,受风雪压迫之苦,长青于山上千年万年,岂不更好?” “……好吧。师父是有些自私。”他轻巧地换种说法,“你师兄的资质,给太平盛世锦上添花未免浪费,师父要他惠于世间千千万万年,功在千秋。” 衡南别过头去。 “这个表情是何意。”瞎眼老道侧过眼,慢吞吞揉揉她的头发,“师父可亏待过君殊?” “那这是什么?”衡南猛地从怀里扔出一个纸团来,纸团自己慢慢展开,“择日完婚”四字露了边角。 丹东伸出枯瘦的手,缓缓将它抚平:“怎么拿手书撒气?” “为什么要给我们赐婚?”衡南紧紧注视着他,猫瞳里流露了困兽般的迷惑。 丹东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适合。” “适合?”衡南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冷笑道,“你才说师兄是盛家遗骨。同在一个金陵,你是从哪里将我带出来,你不记得?现在你却跟我说适合。” “你的身世,何必要告诉他。” “我一定会告诉他。” 丹东又咧开嘴笑了,好半天,他斜坐地下,手臂舒适地搭着莲花石座,“那你便告诉他。告诉了他,君殊只会更疼惜你而已,不信,你试试。” 衡南瞪着他,胸口起伏,一时语塞。 丹东干枯如老树的手沿着少女的头发向下,颤巍巍地顺了两下,似乎想要顺炸起的猫毛。 “你可知道,我如何在盛家里外三层的侍卫,十余个丫鬟,五个奶娘的手里头把这孩子偷出来的?”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