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风颔首退开,她安静无声地行下石阶,向后折去,绕过鸾栖殿再穿过一道宫门,就是后宫。 作为元君居所的德仪殿是最靠前的一处宫室,地处中轴线上,与前头的鸾栖殿相呼应。 虞锦步入殿门,德仪殿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两名宫人上前迎驾,脚步也很轻。 “陛下。”他们跪地叩首,她不由自主地也放轻声音:“元君呢?” “……在午睡。”其中一人道,“刚睡下。下奴去请元君起来。” “不必了。”她摇头,说着信步走向寝殿。走了几步,脚下又停住,“拿酒来,要烈的,多拿些。” 两名宫侍都是一愣,不及多言,女皇已进了殿去。 寝殿里更安静了些,他没睡正经的床榻,而是睡在了靠窗的罗汉床上。晌午的阳光被窗纸滤出柔和的光束,投在他的睡容上,安静温和。 殿内的炭火烧得很足,他便没更衣也没盖被子,宽大的袍摆与衣袖半垂在地上,姿态随意潇洒。 她不知第多少次感慨他真好看,一股怯意又令她不敢走近看他,四下瞧瞧,坐去了桌边。 她该怎么办好呢? 她看着他,心思更乱了。 朝中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闹了三年,此时若让她承认这一切都是错的,便是要她颜面扫地。 她突然觉得,当初跟楚倾认个错、承认她从前那样对他是她不好,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那说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旁人都不在意,只消她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开口也就开了。 现在的事才是大事,会引得满朝哗然,会让天下文人学子津津乐道,甚至街头坊间都会以此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侃侃而谈她做出的混事。 而她……她其实也有办法避免这一切。 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就算被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观搅得脑子乱了,对这些手段也还是清楚的。 哪朝哪代没有几个枉死的忠臣?有些是帝王不知实情当真让人冤死,也有些是帝王知晓实情却不得不顾及大权或者天家颜面,仍只得杀了。 弥补也总能弥补的,站在这个高度上,有这个高度的办法。 譬如留下遗旨让子孙给他们平反、加恩。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能让人沉冤昭雪,又能让他们对新君更为忠诚。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善用此法。 虞锦自也是懂得的,她甚至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将后面的一切都安排好——先将楚家杀了,留下楚杏,也可再多留几个小姑娘,让她们默默无闻地活着。等她临终之时,告诉储君楚家蒙受了多年冤屈,让她在继位之时为楚家平反,给楚家后人以高官厚禄。 这样,自能将名誉损害降到最低。首先眼皮子底下的议论不会有了,其次新君是她的女儿,修史之时也不会让史书骂她骂得太狠。 余光中人影一晃,宫侍低眉顺眼地捧着酒进来了。 她着意提了要多拿些,他便捧了一坛来,配以酒碗。 酒碗中已倒好了一碗,那宫侍迟疑着将碗放到桌上,又将酒坛也放好。 酒坛到底有些分量,落下时声音不轻,楚倾猛地睁眼。 目光在晃眼的晨午阳光里缓了一缓,他侧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陛下?”他只道自己看错了,眉头微锁,坐起身。 他没看错,她是真的端起酒来正要喝。 用的酒碗。 烈酒入喉,虞锦黛眉骤蹙,扬音吩咐宫人:“都退下吧。” 第34章 酒疯 楚倾看懵了, 想问她怎么了, 她就又倒了一碗, 仰首再灌。 这酒够烈, 酒劲上来得也足够快。眩晕劲儿从脑子正中心往旁边扩散, 横冲直撞, 她再抬眼够酒坛时已醉眼惺忪。 第三碗倒满,她端起要引, 突然伸来的手按住她手腕。 虞锦还没醉到那个份上,不看也知是谁,不理会, 只想避开他。 他索性将她手腕攥住:“陛下别喝了。” “你凭什么管我。”她轻笑。 他仍没松开,想了想,改口:“陛下有什么心事, 不妨说出来。” 她又轻笑, 借着酒力, 带出怨气:“凭什么说给你听!” 一壁这么说着,她一壁心里倒也还明白, 她原就是来找他说话的,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 想靠烈酒壮胆。 只是眼下酒劲还不够, 不足以让她说出那些话,倒让她有了借酒耍赖发疯的劲头。 楚倾神色微凝, 再开口, 语气放轻了些:“臣可以请贵君来。” 面前秀眉蹙起, 她抬眸看他。 他站在她面前,背对着窗,窗户投进来的光线将他笼住。但那光线太亮,加之酒精作用,明暗反差之间倒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口吻淡泊:“或者陛下想与谁说,臣叫人来。” 她只盯着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