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兵索性席地而坐,崔小鹏一开始还靠墙站着,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便也挨着柯兵坐了下来。一路上柯兵都没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要是以往他能絮絮叨叨一路,可推了唐尧那一下之后,他的怒吼似乎用尽了全部内力,以至于现在,想说什么,却都提不起力气。 崔小鹏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却还有些触目惊心,肉眼都能观察到的口子,深得吓人。柯兵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咕哝一句:“靠,也太狠了,这得下多大的力气啊。” 崔小鹏苦笑,哑着嗓子道:“不是他手艺好,就是我点儿太背。监狱里我都没挂过彩。” 监狱两个字触动了柯兵的某个神经,他忽然感怀起来,月月提着东西探监的事儿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事实是,崔小鹏东山都再起了,而他和唐尧居然也有滋有味的磕磕碰碰了一年。 摊开手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唐尧的体温。操的,柯兵觉得他不是做事不经大脑,他妈的他压根儿就没脑子,那个瞬间,他怎么就把人推出了呢。阻止唐尧的方法有千百种,他可以抱住,柯兵抓住,甚至可以吻住,却偏偏不该推开。 手机被翻来覆去摆弄了好几次,机身已满是汗渍,却怎么都拨不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怎么解释?说他一看到崔小鹏的血就急眼了?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有些习惯是根植于每个细胞里的,它们不需要经过神经元传递到大脑然后分析判断,它们只需要每家每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条件反射就出现了,惯性,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抓心挠肝的懊悔有个屁用,时光倒流就能有不一样的结果吗?柯兵自己都不相信。 “想什么呢?”崔小鹏的声音低低的,竟然有了那么一点温柔,“话这么少,不是你的风格啊。” 柯兵别过脸,再盯着那一片血红,他觉得自己会崩溃。 “他干嘛打你?” “我以为你不准备问了。”崔小鹏轻笑,不过他并不准备调侃柯兵,所以直接给出了答案,“竞标我赢了。” 柯兵顿了下,心底忽然涌上些许心疼。唐尧聚精会神敲打键盘的样子,哈欠连连喝咖啡熬夜的样子,一个小模块成功后喜悦的样子,跟西洋镜似的在他脑子里过。 “这个项目,他下了死功夫,确实付出很多……”说着说着,柯兵觉得眼眶发酸,他抬头深吸口气,让溢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稳定下自己的情绪,才又呐呐道,“可这也不能打人啊。” 崔小鹏把头靠在墙上,微微仰起,幽幽的说:“萨拉热窝事件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哪个参战国是真想给遇刺的弗兰茨·斐迪南大公报仇呢?”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明亮而刺目。 柯兵默然。他知道唐尧有多喜欢他,不,应该说有多爱他,他一直知道。所以他能三番两次的把人哄回来,用三寸不烂之舌,用声东击西之计。可他每多避开一次这个最大的砍儿,唐尧心底那根刺就会又扎深几分,他没有装着不知道,他也试图用很多方法去减少那个人的疼,可就像施砚说的,治标不治本。 如今本就在身边,柯兵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二十年,就四个字,拖泥带水。再换四个,苦死活该。 唐尧那一拳忍了很久吧。柯兵想,其实该砸在自己脸上的。 排到了十二点,柯兵才终于把崔小鹏送到了医生面前。眉骨处缝了五针。崔小鹏顶着纱布出来的时候,柯兵第一反应就是问:“不会破相吧。” 崔小鹏想笑,可一下就牵动了伤口,变成了龇牙咧嘴的奇怪表情,但话还是接下了:“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柯兵扯扯嘴角,说:“我送你回去吧。” 发动汽车的时候,柯兵忽然想到崔小鹏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回家,故转头问:“去哪儿?” 崔小鹏的表情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露出了好笑的表情:“说你的脑袋是闪存一点都不冤枉你。” 柯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崔小鹏这阵子不就住在他家嘛。妈的,一晚上脑袋就没好使过。 午夜的街道几乎没什么车辆,柯兵驾轻就熟的把车开到了自己家楼下。崔小鹏问他不上楼瞧瞧?柯兵摇头,说总不至于把我家房盖折腾没。 回到唐尧家楼下的时候,凌晨两点。柯兵把引擎熄掉,在安静的车里坐着,迟迟没动。他想他进去先说什么,再说什么,如果唐尧生气,他要怎么哄,如果唐尧是暴怒,他要怎么劝,如果唐尧不说话,他要怎么做…… 想着想着,柯兵居然睡着了。 等再醒时,太阳已经红彤彤的挂在了天上。小区的警卫过来敲车窗,说麻烦把车停到停车位。柯兵看看表,八点十分。 柯兵忽然觉得有点慌,好像潜意识里就知道有些什么事情坏了。匆匆下了车,几乎是狂奔着就上了楼。到唐尧家门口的时候,柯兵有点晕,缺氧的感觉一直萦绕不去。他那个几乎和楼道一样宽的巨大无比的箱子被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旁边的地上,躺着那双只被崔小鹏穿过一次的小兔子脱鞋,一只正面朝上,一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