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开始跑,一直跑到安检处的遮挡板。隔着透明板,我把手掌做喇叭状,大声喊他:喂!林潮生 林潮生回头,往我这边看。他停住了脚步,终于不再奔跑。 他像是被钉住,并不往我这边走,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们隔着安检处的透明板,隔着机场里的警戒线,隔着行色匆匆的旅人。 我们沉默着对视。 今天机场里的人很多,黑压压的人群在我们目光间穿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超过了排队的隔离带。 但我仍能看清他,且只看得清他。 我看见林潮生开始朝我笑,笑得弯了眼睛。 林潮生身子慢慢前倾,他皮鞋往前蹭了蹭,想迈开腿朝我这边走,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见他的膝盖有些抖。 最终,他的脚步还是停在原地。他甚至不眨眼,就那么盯着我。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大声喊,温澜,你去哪 身边熙来攘往,声音嘈杂。 他能找到机场,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会去哪。 但我仍然扯着嗓子喊,喊得很大声,生怕他听不见。 林潮生,我去黑龙江,黑龙江的木兰县 远处的林潮生温柔地笑着,他一边笑,一边朝我点头。 我看见他原本平整的衬衫已经皱巴巴,领口处湿透。他的袖口被挽起一截,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有汗珠从腕部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又想迈出脚步,却又收回了腿,笑着朝我喊:温澜,去多久 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就回来 我喉咙已经变哑,又喊着:林潮生,明年下雪的时候,我就回来 我看见林潮生点了点头,他的手臂正在微微地颤抖。 我们不再叫喊,就静静地对视着。 他一次又一次地迈开腿,想朝我走来,却一次又一次地收了脚步。 机场里人来人往,各色的行人都急匆匆,没人注意我们的静止。 世界好像只剩我们。 林潮生额头一直被刘海遮住,他一直笑,嘴角咧得很开。 我以为他一直在温柔地笑。 直到有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带起一阵风,吹开他额前的头发。 我看见他的眉头是皱着的。 他在皱着眉头笑。 上次看见他这么笑,是他生病的时候。我给他灌中药,他就露出这么个苦涩的表情。 林潮生在苦笑。 看见他这副模样,我的心脏像是被针筒扎了心弦,扎得我喉咙哽住。 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低头时发现,我的指甲不知何时嵌入掌心,印出弯的指甲印。 林潮生还在苦笑,他欲言又止,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但是,我们不再是十八岁,我们之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 机场的广播里传来女声,播报着登机信息,正是我的航班。 我捏紧行李箱,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温澜他又喊我。 我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身。 我猜不到他会说什么。 我想,如果他祝我一路顺风,我可能会摆摆手转身离开;如果他让我留下,我可能真的会跟着他回家。 林潮生的话让我始料不及。 他隔着如潮水的人流,隔着机场透明的挡风板,朝我喊:温澜,你要等我!温澜,你等我 耳边还回绕着林潮生的声音。 飞机慢慢离开地平线,高高的楼房变得密密麻麻。几片薄薄的云随风漂浮,像是白色的小舟。 我将前往寒冷的北方,等到明年冬天时,我们会在相见。 我走了,他留下。 但是他说,温澜,你等我。 到了北方之后,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思念他。 因为林潮生每天都给我打电话。 无非是问我几点吃饭,吃了什么;几点睡觉,睡了多久。每次挂电话前,都会问我一句:温澜,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清楚我什么时候回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我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等再下雪时,我就回家。 木兰县的农村条件艰苦,但那里的村民十分热情,对我们这群大学生颇为照顾。 我教那群孩子识字,和他们一起做游戏。刚开始他们不敢靠近我,总和刘馨说,温澜哥哥凶巴巴的。 后来也和我混熟了,也开始扯我的耳朵,骑我的肩膀了。 到夏天时,北方的香瓜熟了。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