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呢.” 我看看墙上的掛鐘;美国北方的夏天天黑得很晚,就算每天都很忙,但通常这种时分他们已经回到家,捧个盘子各踞一方的吃自己的晚餐,到现在还一个人影都没有,那是很不平常的. 我顿了一秒鐘,然后向麦可耸肩一笑:“那我们就不需要呆在房间里了!” 虽然我们都明白麦可是–灵魂-,而且也”实验”过最起码表弟看不见他,再加上在屋外过夜时早晨舅舅几乎踩到麦可,所以我们也确定舅舅白天是看不见麦可的,不过,多少出自对于他们的尊重,同时也知道我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神,因此,麦可从来不跟他们同处一室,只要他们在家,我们一定留在我的房间里. 麦可一想,露齿一笑:“对耶!”然后跟我一起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坐下,肩靠肩的沐浴在玫瑰色的夕阳中,原本寂寞的空气也变得温柔和快慰. 我们随性的聊着天,渐渐天色完全暗下来,透黑的天空里满天星光闪烁.不久之后,我听到车声和车库铁门开啟的声音,麦可回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对着门,小声但警觉的说: “他们回来了!” 我也站起身来,静默的星光全部留在背后;在一片寂静中,我清楚听到车门开啟和砰地关上的声音,但是真正让我全身细胞都倏然惊觉的是~ ~我妈妈讲话的声音! 我不禁怔住了,已经忘记呼吸,喃喃地说出一句:“我妈妈来了…”;所以,我妈妈到了!他们晚回来,是去机场接我妈妈吗?但是,为什么舅舅没有告诉我妈妈今天会到呢?虽然同时我在心里反省,我整天要不在外面,要不跟麦可在房间,我有比表弟好到哪里去,他们有什么机会跟我讲到话吗? 也在同时,一股困惑的浊流升上心头;我妈妈会希望我去接她吗?她会乐意见到我吗?可是,如果不愿意见到我的话,那她怎么可能还会来这一趟呢?千百个反覆矛盾的念头掠过心头,我竟怔怔停在那里,没有反应半分,而麦可也仍在我身边,迟疑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往房间去. 然后,车库通往客厅边上的门开了,表弟先一步踩了进来,打开大灯,踢掉鞋子,把门砰上,然后看也没看我一眼的往自己房间走去. 接着,门又开了,我看到舅舅持着门把,舅妈在他身后,在他旁边正微微低着头走进门里的,真的是我妈妈! 看到她,我不禁感到几许吃惊和意外;我到舅舅家有多久了?我不记得,但应该没有多少天才对,可是,妈妈却看起来好像老了好几岁,脸色疲惫而憔悴,头发没有光泽,眼神也带着说不出的苍茫.是长途飞行让人疲倦吗?可是这么多年来妈妈出差世界各地无数次,每次她回到家时都仍是容光焕发,精力充沛的样子,不过是一趟美国行,怎么可能把我妈折腾到这个地步? 视线凝注在我妈妈身上,我不自觉挪身朝客厅的方向走去,可是,步伐的迟疑,让我在客厅的酒柜前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叫她,过去拥抱她,还是…..?我停驻在那里,躑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 妈妈进门后,舅舅和舅妈也进来了,在他们低着头招呼我妈妈拖鞋啊什么的一小阵子后,首先回过身抬起头来的是舅舅,也在同时,他往我这儿直视过来,然后轻轻低声跟我妈说: “他在那里.” 我妈妈抬起头来,随着舅舅的视线,也朝我望来.我不觉嘴唇轻颤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妈妈”的声音,因为– 妈妈看着我的眼神,是–让人感觉模糊不解的奇异. 其实,与其说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迷惑,不如说我迷惑的是她究竟是不是看着我;她那长长的,好像一条崎嶇坎坷之路的眼神,彷彿从我的额头一直伸展到脑后,中间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在每一个人都停住没有任何动作,视线朝我这儿集中而来的同时,我看到诸多纷乱的情绪从妈妈苍白的面庞上如飞云疾走般涌现出来,是悽苦,是哀伤,是激动,是忿怨,是痛心…..,我惊蛰于她这番我完全不能想像当然也不能了解的心神,竟怔在原地,茫茫然地对望着她,没有办法挪移半分. 然后,我看到妈妈的嘴唇微啟,明显的颤抖着,眼神被淹没在迅速潮涌而起的一泓泪水中. 她的模样,好像一阵白光闪过,倏然间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伤感,我终于喃喃开口,轻声叫出: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