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那时候他把她当作飞升的脚踏石。为了能让石头心甘情愿,为了能让作为感情的石头稳固牢靠,他瞒过了她,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自己。 直到在万佛宗地牢,被张禅主一句话点破。 道途塌陷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从天而坠的天藤断裂的那一瞬间,无论他怎么呐喊、怎么挣扎,忘情禅一道追究是毁了。 一开始,他确实怨过柳幽幽,怨她抛下他,怨她失踪,怨她和涂鸣的关系。后来,他明白自己是一时之间被情绪遮住双眼,没能看清现实。 他不怨柳幽幽了,他怨和光。 翻来覆去的夜里,枕在又冷又硬的地砖上,听着聒噪的蛙鼓蝉鸣,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若是和光没有出现,若是她没来找自己。若是花灯节的那一天,她没出现在九曲城的樊楼里...... 那么,现在他和柳幽幽依然如胶似漆,依旧维持着镜花水月般的假象,而这假象会一直延伸到柳幽幽厌了弃了他,一直延伸到他看破红尘、断情绝欲,延伸到他证道飞升的那一天。 再后来,离开万佛宗,遁入鬼樊楼之后,他开启魔道的修炼。遇见虞世南的那一日,是他人生的又一个拐点。 他得知柳幽幽死了,知道她异界来魂的身份,知道和光去九曲城的真实目的。她不是来找他的,嘴里说着执法堂的任务,说着禅子的责任,不过是借口。他不是她扯出来的幌子,她的真实目的是柳幽幽。 她瞒得那么好!若不是听虞世南说了,他还以为她真是为他好才来的! 季子野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扭曲到了什么地步,按照常理,他该去怨自己眼光不行挑了柳幽幽,去怨柳幽幽偏偏是个异界来魂,或是去怨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个法子。几十年来的理智告诉他该去这么想,可他全都视而不见,对和光的怨愤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恨她为什么是执法堂的弟子,恨她看到了柳依依的投诉,恨她去了九曲城,恨她杀了柳幽幽,恨她把他瞒在鼓里,恨她的一切,连根头发丝都不想放过。 但是,他不想这么简单地杀了她。 她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夺走了他飞升的希望,他也要夺走她最珍视的东西——她满心满眼的权力地位,她珍而重之的每一个人,她护在身后的每一样。 和光,已然成了他心中扭曲的执念。有朝一日,接引天光下来了,他也要在飞升前一泻心中的怨气。 飞升、报仇,成了他今后的目标。为此,他甚至甘愿为虞世南所用。 虞世南想要的不只是他的效命,他知道,虞世南想把自己变成洞窟里的那一只只涂涂鸟一样。 虞世南垂涎贺拔六野的双重道魔能力已久,可那是贺拔六野的机缘,虞世南想要,只能回炉重造一遍,转世再轮回,也不一定有贺拔六野那么幸运。 季子野举起左手,摊开,一缕金色的佛力从手心放出。又摊开右手,皮肤下汩汩黑气流动。 这,是他的机缘,也是虞世南最想要的东西。 他握紧双手,注视手背凸起的青筋,心下定了定。 这,也是他报仇和飞升的倚靠,他敢和虞世南讨价还价的原因。最终,到底是他达成目标,还是虞世南得到这一切,还是以后的事情。 当初他抓住了虞世南的衣角,走上了这条路,身后的路全都塌了下去,成了万丈深渊,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也不想走。 季子野轻嘲一声,指尖放出点点灵力,按在光壁上。指尖深深地刻进去了,他还没有划下一笔。 他是谁? 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忘情禅子?万佛宗叛徒?鬼樊楼邪修?涅槃楼黄令? 他都是,他都可以。 但是,他心底还深深藏着一个身份,他无数次抗拒,而又无数次奔赴的身份。 滋滋——他刻了起来,金色的流光亮起。 【门下走狗】 虞老魔的门下狗。 季子野讥讽地笑了起来,不错,这才是他。 一旁,化神期长老看到这几个字,怔了怔,心里头琢磨起来。门下走狗,谁的门下狗?贺拔家主?这家伙到底奉了什么命令?看这脑瓜子,也不像是能悟出天问碑的模样。 化神期长老没多问,伸手刻下了自己的回答——【贺拔家族长老尹祁】 他生是贺拔家族的人,死是贺拔家族的鬼,听命于贺拔家族而不是贺拔家族的某一个人,毕生都会为家族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金色的光芒亮了起来,同时包裹住他和身旁的季子野。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