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少昰猛地抓过身旁的监军,落地后连滚几圈,差点从山脊上滑落,被影卫几双手扯了回来。 对岸的投石炮不停,夜色太黑,看不清他们带了多少投石车,只能靠千里眼看见元兵炸开冰坝,推着大船下了河。 船离得越近,巨石落得离他们越近。半山离地高差不足百丈,蓦地,一颗巨石冲天而来,狠狠砸在了山壁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巨震。 耶律烈勃然大怒:“这群蠢货,连个石头都砸不准!” “不是砸不准,他们在打哨塔,快躲避!” 座下的名马从没离战场这么近过,手抚在马脖上,都能感知到这畜生在瑟瑟发抖,晏少昰慢慢勒了缰。 “不能再走了,前方元兵来了。” 乌都愣愣看着他们的千里眼,一时没回过神,喃喃问:“多少敌人?” “看不清,没法估量,可看着黑压压一片,预计三万人不止。” 直到朝阳大盛,终于看得清了,远处草原上一片灰白色的蝇虫小点,细看,竟全是穿着盔甲的兵,几百兵、几百条纤绳才能拉动一条巨大的船,后方竟有几十条船,在草原和寒冷的湿沼上碾压而过,密密麻麻的骑兵朝着黄河策马狂奔。 在西路托克托闷闲了半年的蒙古兵,终于接到了大帅的头一道军令。 ——跨黄河,攻取胜州,请回大灵童。 “呔!真他娘窝囊,只差半日就能出了胜州地界了!” 他们硬生生被元兵和四处乱砸的投石炮逼得翻回山脊,回了荒村,将将在元兵整队翻山之前,躲过了他们的探马前锋。 耶律烈脸色也难看得要命。他身上背着元人的斩首令,画有他相貌的通缉令曾发遍了全草原,但凡是个元人小将官,无一人不认识他的脸,真被蒙古人围堵,必定折在此处。 他不再说跛脚的汉话了,叽里咕噜一串契丹语,山鲁拙满头大汗地翻译。 “当初我给这小子取名‘乌都’,就是借了萨满教‘乌黑的太阳’之意。萨满神话里,乌都是长生天之子,生来漫天降雪,万千白鸟会朝着他飞,是世上最善良的福神,乌都所过之处雨雪不停,水源充足,粮食丰收。” 一个站在木头车上跳大神的圣子,就能从有上顿没下顿的荒民手里头骗来粮食,草原上的小族宁愿饿着自己,也要先供奉圣子填饱肚子——沾了“萨满”二字的神通可想而知。 晏少昰沉着脸吩咐:“廿一,去传信给此地驻军,就说敌兵要攻城了,藏着点身份,万万不可露出马脚。” 几万元军,能把区区二官镇每一片瓦踏成沙,不是抓一个灵童能用得着的兵力。元人必定是要攻取胜州,覆巢之下,他这二百人想逃出去不是易事。 一群影卫有条不紊地打磨刀剑,轮番吃喝休息,打算趁元兵进了镇与本地驻军打巷战时趁乱逃出去。 本以为这几万敌兵全要翻山而过,兵行险招,打胜州一个措手不及——谁知元军渡河后,竟把几十条渡船大喇喇停在岸边,绕过山,堂而皇之地从南面镇口进了镇。 镇门大开,得了信儿的守备军非但没阻拦,反而欢呼着夹道欢迎元军进镇! 晏少昰提着刀攀上哨楼,只一眼气血倒涌,厉声道:“此地土司在干什么?竟放任外族入关!都死绝了吗!” “殿下,探清楚了!县城的宣抚使衙大门紧闭,衙门内外又不见血迹,明显是不欲插手,他们成心放元兵入关的。” 宣抚使是世袭的土官。每一座边城最外沿的乡镇,都是归降依附本朝的番邦异族,这些地方的军政最难管,要是从中原调拨大军驻扎,动辄会引起两方动乱,因为一点牙齿磕嘴唇的小摩擦而形成兵祸。所以边镇多是当地土官自管自辖。 二官镇就是边镇的典型。 原本的土官赐汉姓,赐官职,成了独霸一方的土皇帝。再上一级的县吏才是土汉相杂的官,以此教化驭民,只需要最上头的胜州府台强权威慑,囤重兵镇压周围各县,就出不了乱子。 这是建朝二百年流传至今的治边妙计,竟在此时生了兵变! 一座破落小镇,往时的穷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