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腾的砂锅过去了,那小大夫还不让多吃,一人只许给半碗。伤者都是老爷们,半碗粥够什么?填填胃底就没了。 赵家伺候的嬷嬷端着托盘走出来,觉得伤者家属看她们的眼神夹着怒、带着火——伤成那样了,粥都不给喝,太不地道了。 唐荼荼让唐老爷把衙门几道门守好,自己回屋去了。 她昨晚穿着高帮鞋进去的,淌着满地热水走,脚踝上爆起了一圈小水泡,走路时磨磨蹭蹭,扰人得很。 索性烧红针尖小心挑破了,涂上药,拿杜仲的纱布给自己裹了两圈。 芳草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操着老娘的心:“小姐怎么能冲进澡堂里去呢?那里头全是……” 察觉二姑娘眉眼麻木,芳草立马改口,换了个更紧迫的理由,好叫姑娘长记性。 于是她说:“这一脚的伤,多疼啊,不知道能不能去净疤,将来嫁了人,叫姑爷瞧见可怎么是好?” “姑爷天天看我臭脚丫子干嘛?他得是什么毛病啊。”唐荼荼笑着回了一嘴。 治烫伤的药沁凉凉的,涂上去先疼再麻,是纯天然草药配方,但草药膏往往也意味着过敏源复杂,制备过程有菌…… 克秤也没有,糖盐水得揣摩着浓度调,口服补液缺点又多,还得琢磨琢磨可替代的输液管…… 提振医学建设,任重而道远啊。 唐荼荼翻出个本子,三两笔记下这几点问题,想了想,又记下了从昨晚到这会儿发生的事,之后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她没回家,住在县衙里,这一觉睡得离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早,通宵的难受才缓过去。 衙门里静悄悄的,远处似有乐声,调子有点怪,呜呜呜的,乍听也算是个悠扬的小调。 唐荼荼在这音乐中醒了盹,枕着手臂听了十分钟,忽然觉得不对劲——谁家音乐还配唢呐,呜啦呜啦吹唢呐,锵锵地敲镲? 她噌地坐起来:“芳草!外边怎么啦?” 芳草站在院门旁瞧着,听见小姐唤她,连声应道:“来了。” 她手心全是冷汗:“奴婢没敢出去看,唐大虎两头递话,说是有一个伤者昨天夜里咽了气,他家不依不饶,披麻戴孝地在外头闹呢。 “姓黄的那家?!” 唐荼荼悚然:抬回去一夜就死了? 芳草忙说:“不是那个姓黄的八宝,是另一个被开水浇了头的,头肿如茄,尸身正摆在衙门门口呢,说是烫得脸都看不出人样了。” 唐荼荼出离暴躁了:“衙门里根本没这号伤者!一定是他们昨晚趁乱把人送医馆去了!” 琵琶巷不是私娼淫寮,还算是个比较规范的声色场所,进出的非富即贵,不是朋友成群,就是仆役跟随。 昨晚刚把人救出来时乱糟糟的,衙役没拦住,伤者被他们满城乱送,安顿在衙门周边的只有三十余人。重伤患本该全在偏院的。 唐荼荼痛苦地叫了声,想叉个大字再睡一天,今儿不想起床了。 “赵大人还没回来?”她问。 “赵大人,哼。”芳草啐了声,担心隔墙有耳,门前瞭了瞭,把房门关上了。 “赵大人回来了一趟,瞧老爷把府里安顿得井井有条,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漕司府,跟漕司回报去了。” 这人,可笑又可恶,他躲事的地方都挑得很好——昨天府里急救,他留琵琶巷搞突击检查;今儿该安抚家属了,他跑去跟上司汇报工作去了。 可真要说什么吧,人家哪里有错处? 年近五旬的老人了,带着衙役东奔西走,两夜没着家没睡觉,谁能批评他躲懒?说急了,不得当场厥一个给你看。 天津城里滑头第一人,怪不得干了十二年还是个县令。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