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双温和清透的鹿眼,仿佛什么都看透了,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吃完饭,珠珠跑去找爹了,他二人帮着仆妇收拾碗筷。 “荼荼!”他唤一声。 “那动画和……放……”唐义山蹙眉一思量,才把舌头捋顺了:“放映机——今天我在国子监见到了。” 唐荼荼后背一僵。 她听到哥哥说:“今儿后晌,夫子请来了那尊放映机,放在精奇馆中展演。国子监几十位夫子、博士和祭酒大人全去观摩了,那么多位先生凑在一起都钻研不明白,最后请了几位鲁班师,带着精匠部的学生去复刻了。” “许多同窗看完,都为那木机作词赋诗,说此物能画得下、载得住天下万事万物,蔚为大观。许多擅画的同窗提笔作画,恨不能当场刻印成影带。” “哥哥憋了一下午,没敢说‘这是我妹妹做的’,怕他们围着闹我。” “荼荼真厉害。” 唐荼荼想笑,眼睛又有点湿,咬着唇把表情拢到一起去。 唐义山拍拍她手臂:“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儿去吧。” 唐荼荼一时竟分不清他这句是话里有话,还是“回房忙你的去吧”。 她启唇想说什么,又哑巴了,看见哥哥浅浅一笑,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哥哥进国子监不满一月,好像又长高了,今年年初的时候,两人只差半个头,现在唐荼荼只到他下巴颏了。 国子监,这座全国最高等级的学府、天下学子无不向慕的官场直通车,到底是与别的学馆不同的。 这松袖收肩的儒衫一上身,好像就要催拔着少年长成大人了,袖里要装下朗月清风,装下父祖恩师的期许,装下黎民百姓了。 天凉了,后院的蚊虫还没绝迹。 这个月她没空收拾田地,刘婶几个睁只眼闭只眼,摘完菜也不拾掇,土垅乱糟糟的,几个南瓜长得快有人脑袋大了,沉甸甸吊在架子藤上。 唐荼荼拿镰刀一个个割下来,堆到墙角,扛起镢头把地刨了。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她做不出保温大棚来,巴掌大块地方不值当费那心思,此时也没有全营养肥,一入冬就什么也种不好了。 唐荼荼坐在台阶上,借着后院后罩房的一点光,捡了片南瓜叶,蹭去鞋底上的湿泥。她弯着腰,背蜷成一个拱桥型,神游天外想事情。 江队不知道去哪儿了,从围场回来之后再没见他,二殿下说他去军营练体能了,具体去了哪个军营却不肯说,大概是地方隐秘。 地上有一团青灰色的影子,好像动了动,绵延到她视线里,又忽然短了一截。 唐荼荼仰起脖子去看,以为是哪个影卫大哥,一抬头,竟见二殿下坐在房顶上看着她。 穿一身鸦青,色儿沉得近黑,兴许是月光也好色,厚爱美人,给他镶了一条银辉。 “上来。”他说。 房顶两米来高,唐荼荼左右瞅了瞅。 她这院里没梯子,寻思自己是去西头踩着花墙往上爬呢,还是去前院搬条梯子。前者姿势不雅观,但搬梯子又麻烦,唐荼荼简单一权衡,折身往墙边走。 她才迈开腿,后襟一紧,一个影卫提溜着她上去了。 唐荼荼屏住呼吸,那影卫把她放稳,便鹞子一般起落,隐去了夜色中,连脸都没露。 瓦片不好踩,是一排正、一排反叠合上来的,底下没有水泥砖泥固定,一脚踩上去嘎啦嘎啦响,表层的黑釉面还滑。 二殿下伸来一只手,唐荼荼没接,弓着腰,战战兢兢地往高处爬了两步,这才坐下——爬得高点,上边的倾斜度小,不怕坐不稳掉下去。 晏少昰起身,随这怂货往上挪了挪。 此处看风景别有一番意趣。夜不深,人间灯火还亮,赶路回家的行人会穿巷道而过,怀里抱着只小猫,喵呜喵呜的,不知是从哪儿聘回来的狸奴。 “殿下怎么来了?”唐荼荼问他。 “我发月俸了。”晏少昰道:“两千两,让影卫放你库房去了。工部另有匠作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