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樱记得自己从前有一件立领对襟两侧开衩的长斗篷,是在撷芳楼专门订制的。明面是江南进贡的缂丝,织的是颜色极为清雅的浅彩牡丹蝴蝶纹。但因为纹路里面掺和了金丝银线,所以一走动起来显得华美异常。 里面则是用雪白的小貂皮做衬,光滑得没有一丝杂毛。在领子处缀赤金嵌红宝子母扣,红宝的火彩甚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当时的自己说什么来着,这件衣服太过华贵不敢穿。但是姑姑说,我们彰德崔家的女儿出身金贵,更何况她是长房的嫡长女,穿什么都是值当的。 崔文樱几乎木然地看着手上日渐腐烂的冻疮,伤疤一层又一层地叠加,就没有好的时候。这双手往日在冬季里要用上好的蜂蜜杏仁油来搽拭护埋,如今却只能捡拾那些肮脏不堪的石头和锋利坚硬的铁块。 随着姑姑崔莲房被刘家休弃,彰德崔氏全族也因为谋害文德太子全族获罪发配辽阳杂木口和尚云堡。不但要做最艰辛的苦工,还要忍受难以想象的饥寒。往日养尊处优的崔家人如何受得了这个磋磨,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一个接一个地在这贫瘠之地丧却性命。 姑姑在去年冬天受了风寒,管事禀报了上去倒是派了人过来医治。但是一连吃了十几副药都不见好,崔文樱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服侍,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名义的姑姑实际上的亲娘,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变得羸弱。 姑姑临死时面色凄厉满脸的不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一切才可能重来。崔文樱心灰意冷地想,我这样死撑着干什么呢?日日做苦工不说,还要忍受那些流氓的窥视和意~淫,还不如早些跟亲人去团聚! 崔文樱熬不住睡意靠在一边朦胧地睡去,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一双手在胡乱摸索,她猛地一睁眼就看见一个面色猥琐的男人正在脱她的裙子。刚才还满满的一屋子人,这会儿却全都不见了踪影。她知道自己被人恶意落了单,但是眼前只有靠自己了。 赤着身子的男人又腥又臭,手劲却大的出奇,崔文樱挣扎无果只能下死劲朝男人的裆~部一踢。 这招出人意料的招式果然奏效,崔文樱趁男人嗷嗷护痛的当口一股脑地爬起来,把屋子里的东西仅存的一点干粮和衣服风一般地收缴干净。她要逃,要逃得远远的。即便是死在寒冷空寂的冰原上也好过这样受人侮辱。 北方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吹着冷风现在就下起了暴风雪。崔文樱顶着小刀子一样让人生疼的厉风,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这世上的人大都是一样的,逢高踩低趋炎附势,往日吹捧崔家的人现在看见崔家落难了就拼命往死里踩。那些人说姑姑这样错那样错,可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使些必要的手段又有什么错,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即便现在冠冕堂皇住在皇宫和高门中的那些女人,哪一个手里又真正是干干净净的,不过是没人知晓而已。 崔文樱想起从前悄悄看到过的傅百善,夫婿爱重儿女双全,这样的人生怎不让人羡慕?可据她无意得知,傅百善也曾经把一个叫做徐玉芝的女人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委身给一个老太监为妾。这样的恶行却没有人暴露出来,想来手段高明背后又有人刻意遮掩罢了。 如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崔文樱发誓,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不再牵连到姑姑身上。过去种种若是谋划得再详尽一些,一定不会落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秦王那样一个目高于顶的人,最后还不是没有落得个好下场,汲汲营营一辈子还不是给了他的好弟弟做了嫁衣。 天色~欲黑风雪渐渐迷人,眼前的道路也看不清楚。一股一股的冷风往上窜,让人感觉到脚好像踩在刀尖上。崔文樱摔倒了好几次,身子又疲惫又疼痛,却凭着一股心气直戳戳地往前走。那里是南方,那里有她自幼生长的家乡。 恍惚中崔文樱好像回到了温暖的闺房,厚绵的衣服香软的被褥,案几上有滚烫的酒水和精致的吃食。她感到无比的疲惫想立刻睡去,心底却知道这一歇很可能就不会再醒来。 灰沉沉的天底下孤单的女人踉跄的走着,眼看天边又渐渐泛白之时,已经是累得不能动弹半分。正在精疲力竭时忽然看见前面有晃动的身影。崔文樱大声地呼救发出来的声音却像猫崽一样微弱。那应该是一个游方的僧人,虽然穿着朴素破旧,头顶却是几个明显的戒疤。女人心头一懈,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简陋的帐篷里崔文樱猛地惊醒了过来,嘴里是苦涩的药汁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一个牧农模样的老妇人正在给她擦洗肿胀的双脚,她应该是被人搭救了。 老妇人见她醒来就操着不熟练的汉话道:“姑娘被胡岱庙的寂山师傅救了,他说你一会儿就会醒来。果然说的没错,走时还留下了一件东西给你,说应该是你身上遗落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