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 这是她在医院查出怀孕的第二天。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人工流产。她继续在许多个城市漂来溧去,越漂越往北方,不知不觉就过了长江,又过了黄河,结果出了山海关。回到东北,她依然不敢回家,因为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最后,她落在了哈尔滨边上的呼兰县,孤身在医院生下个女儿。 这里有几百户朝鲜族,有个光棍姓玄,在医院做护工,是个瘸子,四十岁还讨不到老婆,就收留了她们母女。 于是,她的女儿也成了朝鲜族,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玄春子。 从此以后,她在呼兰县改名易姓,安心陪伴瘸子度日,并把女儿养到了十七岁。 但没人知道白雪是谁。 窗外,噼噼啪啪响起炮仗声,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呼兰河上铺着坚硬的冰。 “春子啊,咱娘俩去河上滑冰吧。” 女儿欢天喜地,带着冰刀鞋出门,在呼兰河上滑出老远。 妈妈也用力摆动双腿与胳膊,冰刀划出两道漫长的轨迹,弯道超过年轻体健的女儿,看来蛮像是专业运动员。零下二十度的风雪里,她剧烈地喘气,径直朝向东南,呼兰河的下游,松花江方向滑去。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十七岁的女儿跟在后面滑,吃力地大声喊:“妈妈啊,你吃错药啦?干吗滑得这样拼命?” “我看到前面有白雪公主,正追着她滑呢!” “哇,你没骗我吗?” “没有啊。” “那么世界上有小矮人吗?” “也是有的。” “嗯,妈妈,我在黄浦江的冰面上看到过小矮人。” “黄浦江会结冰?”她停下步伐,额头滑下汗珠。 女儿猛点头,说:“是啊,上个月,我还在黄浦江上滑冰呢,可刺激啦。” “我可不信呢!”她像个少女般笑了,“别说是这辈子,前生和来世都不可能呢!” 大雪弥漫之际,她踩着冰刀站在呼兰河的冰面上,仿佛回到黄浦江里的渡轮上。 她想起,白雪离开上海的那一天,刚过完十六岁生日。 第22夜 老闺蜜的秘密一夜 我们拼命划桨.奋力与波浪抗争,最终却被冲回到我们的往昔。 一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一个月前,我去过一趟精神病院。 我没病。当然。 那天下午,天色昏暗,层层乌黑的瓦楞云朵,怕是要塌了。车子开出地库,妈妈催我快点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低头发着微信。经过中山公园门口,停车捎上一个阿姨。我认识她,从小就认识,一直管她叫青青阿姨。她烫着短发,体形微胖,短袖的花色衬衫,并无过多装饰,与多数跳广场舞的大妈无二。她第一次坐我的车,先是称赞这车的后排好生宽敞,后来又酸酸地嫌自家女婿没用,女儿结婚五年至今连辆车都没买。我妈前几年退休了,青青阿姨退得更早。对于她俩的聊天内容,我的耳朵自动屏蔽。 开上青浦境内的高速,闷雷接二连三,却无半滴雨点。车载电台放着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我妈和青青阿姨沉默下来,不知在听音乐,还是在看天色。车转入一条小路,两边是江南乡村景象,道路破烂而泥泞,我小心放慢车速,以免伤了底盘。 车子停在一座灰暗的建筑门口。还有辆黑色奥迪等在旷野上,车门打开,是小东阿姨。灰突突的天空下,她穿一件浅色风衣,白皙的面孔略施粉黛,脸颊绯红,冷艳高贵。小时候,我觉得她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后来,看了中年铃木保奈美的照片,更觉贴合小东阿姨的气质。现在,就数她保养得最好,拎着burberry的包包,很有贵妇的样子。 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说我几年不见,居然留满了胡子,又夸我是听话的孩子,愿意给妈妈做司机。 有歌曲唱过,“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青青阿姨、小东阿姨,还有我妈,她们三个做闺蜜已超过五十年了。 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晚上她坐小东阿姨的车回去,那是辆机关单位公车,有专职司机。 但我说也想进去,实际好奇她们到底是来看谁的。 在精神病院的门口,三个人一声不响。 还是小东阿姨出声道:“没关系,就让骏骏陪我们进去吧,这种地方,还真需要小伙子陪同呢。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