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冷冷笑了声,重复了一遍:“爹不就是想拿我去赎当年的罪吗?” 她声音轻到几乎是在嘴里打转,有些含糊不清:“快十五年了,也该还了。” 宋嘉平怒不可遏,随手抓过桌上的砚盒砸了过来,里头新研的墨汁撒了宋宜的素色单衣一身,泅染成一幅凌乱的写意水墨画。宋宜面色无异,屈膝告退:“爹生气了?不用爹开口,女儿自个儿领罚。” 她走至门口,轻轻取下门栓,没回头,轻声问:“爹,若我今日不问,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久未听到回答,她退到中庭,缓缓在庭中跪下。 宋嘉平院中铺的青石板,硌得发慌,她却浑然不觉,仰头看了眼天幕。天阴沉沉的,空气中氤氲着水汽,闷热中又添几分湿气,令人浑身难受。想来一年一度的雨季,又要开始了。只是今年,似乎格外的早。 宋嘉平日暮时分才出了书房的门,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径直出了府。 他前脚刚走,宋珩后脚就溜了过来,一手拎着宝贝莲蓉酥,一手递给她一个蒲团:“垫着吧,要不然晚上疼起来,够你受的。” 宋宜不动,他把蒲团往她膝下塞了塞:“你别不信,我经验丰富。你可比不上我,再跪腿就要跪废了。” 宋宜仍旧懒得吭声,他叹了口气,将莲蓉酥的包装拆开,轻轻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听双瑞说,跪了快一整日了啊。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宋宜腹中空着,这家莲蓉酥她又自幼喜欢,当日回陪都前,还想着买些带回去,不想这家生意红火的铺子竟然关门大吉。如今兜兜转转,两年过去,竟然又能闻到熟悉的香味。明明是想念的味道,可她只是轻轻别开了点:“回去吧,一会儿爹回来见着你,又要生气。” 宋珩不肯走,命人搬了个小墩子过来,大喇喇地往她身旁一坐,伸了个懒腰:“管他呢。我就不陪你跪了,白日里守了一天宫门呢,累着了。大哥也真是,不知道给我安排的什么差事,无聊至极,还每天都能见着周谨那张臭脸,我真是天天都想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算了。” 知他开玩笑而已,宋宜懒得理他,并不吭声。他悄悄从侧面去看她,见她眼眶微微还红着,知是哭过,于是打趣道:“该不会是以死相逼要嫁沈郎君,被爹拿刀扫地出门了吧?” 宋宜听他提起沈度,心烦意乱,白他一眼:“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宋珩无奈耸耸肩,将莲蓉酥再度递过去:“那你赏点脸呗。劳双瑞跑两趟了,早晨就去买了一遭,没法子过来给你,下午又重新跑了一趟,姐你多少给点面子呗。” 宋宜接过,在他的注视下,很给面子地咬了口尝鲜,却不料,她甫一张口咬下一块,就稀里哗啦哭成了泪人。 宋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起一块一口咽了,眉头皱成一团:“不是吧?虽然还不错,但能好吃成这样?” 宋宜破涕为笑,将剩下的大半块扔回盒子里:“剩下的给灵芝收着吧,我晚点回来再尝尝。” 宋珩瘪瘪嘴,将盒子折好,问:“要不起吧?爹也就说说,还真罚你不成?你走了肯定也没事,不像我。” 见宋宜还是闷闷不乐,他又戏谑道:“要不要我去告诉你的心上人啊,婉婉妹妹,当哥的帮你一次。”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宜抓起他方才塞过来的蒲团,往他脸上一盖,宋珩不知这话哪里错了,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冤打,起身就往回走,边走边嘟囔:“就你这脾气,敢娶你的,我宋珩敬他是条好汉。” 宋珩这一走,宋宜再度沉默下来,膝盖早痛得麻木了。她将事情细细梳理了一遍,心内有了决断,沉默着等宋嘉平回来。 夜幕合上,这场酝酿了一整日的雨总算轰然倾下。夏日的雨来得轰轰烈烈,宋宜被浇了个透,裙上的墨汁再度泅染开来,混在四散的雨水中,无声无息地溜走。下人们远远偷偷看着,这在宋嘉平院中,没人敢造次。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