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颤颤拿起剪子,走近姜瑶兰,剪尖对上她胸口。 “你死后,朕会命人将你葬在凤凰山下百丈之处。上路吧。” 姜瑶兰怔怔。原来他还记得,他还记得。 剧痛没入胸口的时候,姜瑶兰脑海里晃过多年前的回忆,那是一二十年前了。彼时弘允才几岁,她风华正茂。 皇族宗亲去凤凰山清居寺祭拜,浩荡的队伍气派非凡,一切都很美好的时候,龙凤合欢辇上她见凤凰山风光旖旎撒娇央求说:“陛下,臣妾死后想葬在这里。” 皇帝那日心情很好,难得道:“你的请求朕没有不许的,但后妃死后要如皇陵,朕不能应你。” 入皇陵是后妃的归宿,是荣耀,那时的她娇嗔而笑,心中却甜丝丝…… 回忆尽头,成了眼前执剪的模模糊糊的男人影子。 彼时戏言,不想,一语成谶。 姜瑶兰嘴角涌出鲜血,断断续续道:“谢主,隆恩……” 巨雷滚滚似要将方艾宫的宫阙击垮,闪电将漆黑的天地刹那间晃得明若白昼。 锦月与秋棠主仆二人撑着一把纸伞,躲在方艾宫外人高的宫灯石柱后。 宫门处停着皇帝的銮驾,灯笼攒攒,随风摇动,得似雨夜中的流萤上下沉浮。 片刻皇帝就被左右内监杨桂安和李贵扶着出来了,他精神恍惚不济,比之锦月上次看见更糟糕,仿似强弩之末。 那一行人匆匆离去,锦月赶紧钻进方艾宫去,只见殿中姜瑶兰已倒在血泊里,只存一息。 “娘娘,锦月来了,太子让锦月来送您了。” 锦月轻轻扶她,双手沾满姜瑶兰滚烫的鲜血。 姜瑶兰堪堪睁开条眼缝。“是你,是弘允让你,来的……” 锦月含泪点头嗯声。 姜瑶兰血泪和流。“本宫……没有白疼这个,孩子。” “太子一直牵挂着娘娘,只是皇宫中无数眼睛看着不能来送,锦月代太子一片孝心,来送娘娘。” 姜瑶兰脸上没有太多悲凉,反而有些许的笑容,手指松松握住锦月袖子,虚弱道: “曾经,我以为,我的爱早已在深宫争斗中被磨灭。自诩一颗心,如止水,可是……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不是的……” 锦月手心的鲜血越聚越多,怎么也堵不住姜瑶兰流血的胸口。“娘娘不要说话,保存体力要紧。” 姜瑶兰却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她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干净和清澈,没了因为性格内向不讨喜的自卑,抑或仇恨、阴暗,只有心满意足,和惋惜的泪痕。 这双眼睛让锦月怔住,终其一生都不能忘记。 姜瑶兰呢喃: “……原来宫阙再深,也磨不去……爱与痛,只要,还活……活着……” 姜瑶兰瞳孔猛地一阵阵紧缩,映着冷宫破陋的屋舍,风撩动纱帘如迎接鬼魅的大门,而后她眼睛骤然失了焦虑,灵魂似飘远。 气绝。 锦月望了眼不远处那卷等待裹尸的席子,忍不住落泪。 崔景早在一旁侍立,等待送完废后自裁一并归去,泪水涟涟上前对废后磕了几个头:“娘娘先行一步,奴婢随后就来。” 而后她对锦月道:“请太子妃转告太子,不要难过,娘娘是圆了心愿而去的。” “心愿?” 崔景拭泪答:“娘娘曾戏言想要葬在凤凰山,陛下刚刚恩准了,一二十年前的事陛下竟还记得,娘娘,娘娘是甘心而去的……” 锦月才想起了刚才姜瑶兰所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宫阙再深,也磨不去爱与痛。 送别了废后主仆,锦月由秋棠扶着从方艾宫后门出来,走在暴室外狭长僻静的甬道上。 雨水湿了鞋子,寒凉从足起,浑身都冷冷的。锦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