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的智慧:“或许我的肉身不能抵达终点,或许我的志向会在中途湮没,或许我精疲力竭也走不出黑夜,注定了看不到狂风暴雨之后的彩虹,会倒在泥泞的道路上,只能做一个死在路上的人。” “然而天下有志之士不止千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此生都到不了终点,志向得不到实现。便是死的时候,也只能默默无闻,没有伟岸悲壮的背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豪迈也不会被记载于青史。然而这才是真正的青史,在一个个光辉显赫的名字与功绩下,隐藏着的普通人的青史。” “我崔克礼不过七尺之躯,或许没有天眷,或许没有人助,但我愿意倒在路上,只要是在路上。大道在前,迷雾漫天,便纵有无数荆棘,便纵有千万人阻拦,我亦奋躯前往。我辈儒家士子,不求证得大道,唯求向道而死。” 崔克礼再度转身,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师弟,这位儒家杰出的人才,“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而自汉以来,百家汇流,彼此融合,时至今日,已只有儒道兵三家。我儒家士子,也不再是单纯的圣人门生,也学会了纵横之术,也懂得了权谋之争。通往终点的路有千条万条,我们总要选择容易到达的那一条,这无可厚非。” “但对我崔克礼而言,我今天站在这里,那么我肩上便担着责任,守护平卢五州百万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是我不能舍弃的使命。自古以来,皇朝交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平卢百姓的安居乐业来之不易,我不能让它就此消失。” “你回去告诉先生,就说我崔克礼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明主。无论他是成是败,我都将终生跟随。他成,我治理天下,他不成,我治理平卢五州,他亡,我跟他一起埋骨在这片我们流过血流过泪的土地!” 儒生张口结舌,望着崔克礼久久无言。 崔克礼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平稳,并不如何掷地有声,但这番话落在儒生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无异于夜雨惊鸿。 他叫张仲生,是儒家俊彦之一。 儒家立门,向来有四贤八杰七十二俊彦的说法,象征着儒学传承。 崔克礼和张仲生曾今同窗求学,拜在四贤之一的王载丰门下,因为才学过人,在结业时都上了七十二俊彦榜。 两人求学时曾形影不离,实际上交情匪浅。 良久,张仲生喟叹长叹,他向崔克礼拱手一礼,“师兄既然心意已定,仲生亦无他法。原本此行受先生之命,以为会很容易就能达成目的,却不想时过境迁,现已物是人非。” 他站直身,笑容里不无苦涩:“昔年你学成下山,我送你到山门,曾戏言学舍万般好,俗世是非多,一旦踏入繁华世间,再相逢时彼此都可能面目全非,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在庸俗的富贵权力面前,成了陌路人。不曾想,昔日戏言,却一语成谶。” 张仲生从衣袖里抽出一张拜帖,双手递给崔克礼,意兴阑珊,神色萧索,“六月初六,大江之畔扬州城,先生会和其他三贤一起,点评天下儒士,再定八杰七十二俊彦榜单。此乃本门盛会,届时天下士子,都会争相前往,还望师兄能够抽空南下。” 崔克礼接过帖子,默然片刻,“若能抽身,自当前往。” 张仲生再行一礼:“师兄,就此别过。” 崔克礼还礼:“师弟珍重。” 当张仲生走下城楼,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时,崔克礼分明感觉到世事无常。两个曾今无数次醉酒当歌、抵足而眠的同窗手足,正在这个离乱的世道渐行渐远。 他收回目光,转身再度面对城外大军。 今日阳光明媚,四野寂寥,在这个被孤立的城池中,崔克礼却在长天尽头,看到了整个天下的风起云涌。无数人在其中沉浮奔走,或哭或笑。 而他脚下的青州,却笼罩在摧城般的黑云下,正被无数心思各异的人虎视眈眈。 昔年求学时,他曾想顶天立地,用肩膀为天下人撑起一片晴天。从山门走下时,他就走向了天下,而现在,他走到了青州城。此刻面对十万敌军压境,他要用七尺之躯和一腔热血,守住这饱含无数人希望的古老城池。 他走在了路上,或许会死在路上。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