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对沈韶光笑道:“好精巧东西!却又与七夕花糕不同,几层堆在盘子里,当真体面。” 圆觉师太到底是吃主儿,一眼看出这中元节蜜供糕点与七夕花糕的不同。七夕花糕纤巧细嫩,着重口感,不禁放,也不能垒堆;蜜供则大多用奶油、蜂蜜、面粉或蒸或炸或烤,外形挺脱,在盘子里攒三五层,漂亮体面,放六七天没有问题。 却不知沈韶光做这蜜供糕点,却也跟七夕花糕有关。 这个时候,祭祀做贡品是个家庭传统活儿,“主祀奉蘋蘩”是主妇们的必修课,所以沈韶光本没想开发这个节日,却没想到有个吃了七夕花糕的客人竟然来店里订糕点,要七月半的时候祭祀父母用。 “先考妣在时,尚家贫,从没吃过这样精巧的东西。如今某幸而赚了些钱,便想让他们也尝尝。”订花糕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杭绸袍,面色粗黑,可能是走远路行商的,说这话时一脸恻然。 沈韶光也肃穆了脸,虽然理解这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心,也想做成这份生意,但花糕的缺点却要跟人讲清楚,这个玩意可供不了中元三天,风一吹,要么裂了,要么散了,甚或腐败变质了。 客人也知道沈韶光说的是实情,便皱起眉来。 沈韶光想起前世做的专题 “逝去的京华满汉饽饽”,便道:“儿改改方子,用蒸、烤、炸之法来做,应该能行。” 第二日做了几个,请这客人尝过,客人首肯,沈韶光便做起了这唐代的蜜供点心满汉饽饽来。跟清宫大内饽饽房的自然没法比,便是跟清末民初点心铺子的饽饽桌子也相差甚远,但在这千多年前的唐代,安慰一位行商怀念父母的心,却是足够了。 一个是做,两个也是做,沈韶光干脆做了三份,一份给了这商人,一份送到光明庵供奉,给庵里增加点人气儿,还庵里的人情,一份则中元日拿去城外城隍庙祭祀。 这世的父母兄长以及原身,都不是寿终正寝,连个尸身坟茔都没有,这种死法的,据说都要去城外城隍庙祭祀,故而中元节这天,沈韶光干脆关店一天,一大早就带着阿圆,坐着租的骡车往城外去了。 相对比城内各寺庙道观的热闹辉煌,城隍庙要荒凉得多了,甬路上铺着青苔,院墙下长着杂草,供桌前摆的米糕水果倒很新鲜丰盛,想是前位祭客留下的,一个五十余岁的瘸腿老道并一个道童在殿里照顾香火。 沈韶光摆好供果糕点,点香烛,化纸钱,祭祀城隍老爷和这世的父母亲人,临出门又布施给那道士些银钱。 老道收了钱,宣个道号,行礼道:“本地城隍最是灵验,一定能保佑女郎祭祀之人。”老道刚得了上个祭客不少的银钱,对沈韶光这点钱倒不怎么看重,反而更喜欢她的供果——年轻时在城里大观挂单,贵人们的供果也没这般齐整,等撤了供且要好好尝一尝。 沈韶光微笑着还礼,尽一份心意吧,希望他们能灵魂安宁,不受饥寒之苦。 既来到郊外,沈韶光便让赶车的稍候,自己带着阿圆逛一逛。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乡村。 茅屋草舍,鸡鸣狗吠,坟地里青烟袅袅,路上几个祭祖回家的农人。若是入画,有意境得很,若是在此生活…… 河水却是真清澈,河边柳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袍的,身后不远处几个奴仆牵着马等着。那人回头,竟是光明庵门前笑话庞二娘的那位士子。 两人都一怔,沈韶光先福一福,正要避开,那人却走过来。 “女郎也是来城隍庙祭祀的?” “是。”沈韶光微笑道。 “不知——祭什么人?” 如今长安流行交浅言深?沈韶光挑眉,这人长了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此时眼角眉梢却带着些惆怅悲伤。 “亲人。”沈韶光到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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