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肚,便是再酸痛的脚腕也都缓过来了。朝烟问了时辰,算了算距爹爹回家还有多久,拉着许衷到了御街上。 那里早已挤满了人,从宣德楼往南,直通到州桥,都没有能看见街上情形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发髻与脑袋。孩童的嬉笑与哭闹声不绝于耳,便是爱热闹的朝烟也嫌人实在太多。 她想看的,在这里压根儿看不见什么。 本想丧气地走了,许衷却笑着带她去了御街一边儿的一家小店。白日来时曾说过,这家店便是许家的。两层楼高,站在楼上的窗边,朝烟想看的御街便都能看见了。 朝烟推开窗子,看着御街上站着的护卫,问许衷:“你晓得我要看什么吗?” 许衷道:“看禁中出来的女童队?” “你知道!”朝烟喜了,“方才你不说话,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小时候,哥哥抱着我来看过。” “你还要抱着的时候,你哥哥也不大吧。” “嗯。那时哥哥也小,我也小。”朝烟望向窗外。 御街中央空空,两边站满了护卫,护卫之外,才有层层围满了的百姓。 许衷站在朝烟身后,也望着外面。 他胸膛的温热渐渐浸染着朝烟,她知道许衷就在身后,知道自己与许衷之间只有咫尺。 他的声音忽而在她的头顶响起:“你只看过一次么?” “嗯?” “乾元节的女童队出宫。” 朝烟回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许衷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这样站了良久,终于等到宫门大开。 女童队,便是在乾元节当日给官家演艺的女艺人组成的马队。官家大起居毕,女童队便从宣德楼前出来,一路骑着马飞驰,直到州桥才止。 这些艺人,虽都叫做女童,其实几乎没有比朝烟年纪小的。多在十七八岁,也有二十三四的。只是年纪过了二十五六,也就不大会再入宫了。 此时,女童队正从宫中出来。打头的宝马上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头戴着头纱,看不清面貌。宝马飞蹄,声动京城。两边的百姓们高呼着,儿郎们不管不顾地朝她丢掷着彩帛宝绢。 楼下有人高喊着“娘子,我家有美酒,请留步喝一杯”,那女子也不回一眼,架着马过去,不知去往何方。 打头的宝马过后,便是大队的飞骑。 这些出来的女子们,戴头纱与不戴的都有,或是明艳,或是清冷,有人停下飞骑下马驻足,到人墙旁笑着饮下旁人献上的一碗凉饮,也有人边骑边唱着曲儿,悠悠扬扬的声响传遍整条御街。 “徘徊。集旟前后,三千珠履,十二金钗。” “雅俗熙熙,下车成宴尽春台。好雍容、东山□□,堪笑傲、北海尊罍。” “且追陪,凤池归去,那更重来。” 是柳永的词,宴饮之华贵,正衬此日之欢愉。 如堵之人团团围住那些从禁中出来的女子们,调笑者放声高语,追逐者美酒献樽,享乐者品茗远观。 扬尘,喧闹,高歌。金钗珠履,雍容春台。似有无限华靡,似点点雨滴,从宫中落下,洒在这御街之上。 朝烟在楼上看着,看着女童队架着马,从小小的宫墙中奔出,奔往东京各地。她们住在不同的地方,便要去往不同的地方。 她看着人潮聚拢又散尽,看着一个个不同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话。 她问许衷:“你是第一回 看这些么?” 许衷道:“看了二十年了。” 朝烟回过头:“那你便看了二十年的大宋。” 许衷看着她的双目,告诉她:“真正的大宋,也不止这些。”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