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芥能明白秦胤和林繁的想法了。 一位是从周人建朝前就追随着拼杀了几十年的老将,一位是三代忠烈,祖父、父亲皆死在出征路上而留下来的独苗苗,他们的反抗,足以彰显他们的失望。 连这样的忠勇之人都能打成反贼,周人朝堂的混乱,可见一斑。 与大凉,五十步与一百步,谁也别笑谁了。 李芥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他从地上站起来,脚上的镣铐随着他的脚步咚咚作响。 他走到林繁面前,双手握住牢门的铁杆。 他深深看着林繁,许久问道:“挥师向东?你能做到吗?” “能,”林繁一字一字答道,“也必须做。” “你不怕你们周人的皇帝,拿你那寡母当人质?”李芥问。 “怕,”林繁答道,“但据我所知,母亲在姑母的帮助下,已经离开了京城,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但我知道,她在等我回去接她。” 李芥又问:“你又如何知道,下一个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好皇帝呢?” “谁能知道呢?”林繁藏了一手,只道,“但我和李将军都知道,现在我们的皇帝、你们的皇帝,都走偏了。” 李芥一愣,眼含泪水笑了起来:“西州百姓又会如何?” “我们连俘虏都不杀,”林繁道,“又怎么会去动普通的老百姓呢?” 额头抵着铁杆,李芥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满是胸中郁气。 “你拿纸笔给我,”李芥道,“西州守将余柏与我是好友,他曾是石魏大帅的父亲的麾下一员,我与他书信一封,至于他能不能听进去,我不保证。” 林繁行了一礼:“李将军肯出力劝降,我等感激不尽。” 秦鸾出牢房,去取了一套笔墨纸砚,送回牢中。 李芥接了过去,盘腿坐在地上,写了长长一封信。 一面写,一面涌泪。 泪水滴落于纸上,染了墨,又化开来。 停笔,吹干,李芥把信交给林繁。 林繁与秦鸾再次行礼,往外走去。 他们的身后,是李芥的嚎啕大哭。 哭声悲戚,如风萧萧,秦鸾听得都心有戚戚,更何况李芥自身。 信仰的崩塌就是如此了。 曾经坚定不移的一切,如今却“一文不值”,仿佛那些为之奋斗的日夜,都成了笑话。 可是,人还活着,就必须继续走。 一身血淋淋的站起来,笑话是别人的,而人要对得起的,始终是自己。 林繁与秦鸾回到大帐中。 他把李芥的劝降信,交给永宁侯过目。 听说了这一消息,冯仲息,冯仲与刘贲急急赶来,捧信阅读。 李芥的这封信很长。 他的字也大,因而足足有十几张纸。 信中,他追忆了早些年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们一块习武、练兵的经历,细数他经历过的战事,重点说了玉沙口大败。 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算是体会到了,败,是情理之中的事。 被俘之后,他便在等待着,等来的确是鸣沙关失守的消息。 更让他痛心的是,朝中那一团乱象。 西州固然难攻,但周人下定决心要攻克到底,哪怕是长时间的围城,他们也不会放弃这十几年后、仅有的一次破城的机会。 偏大凉朝中人心涣散,西州固守,亦会走到矢尽援绝的那日。 倒不如投降开城,免得百姓受此苦难。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