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仿佛看见程凤台的眉毛一动,喉咙发出一声低吟。二奶奶没看清程凤台面庞的颤动,那一声低吟却听得分明,顾不得脸上的泪,忙叫方医生进来看。然而方医生仔细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哪有起色。 二奶奶揪心得很:“都退烧了,怎么还不醒?到底哪里出的毛病?” 方医生说:“陷入昏迷的原因有很多,我估计是那次手术的时候,医疗条件不到位,造成……” 方医生还没说完,二奶奶身边的林妈凑上来说:“二爷好好的!也没缺胳膊少腿,能咽汤能咽药,哪就醒不过来!还是照我说,赶明儿找个风水先生摆个阵,把二爷的魂魄招回来!”方医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吱声。林妈接着说:“二奶奶忘了过去马厩的杠子?杠子教马蹄踹了头,也是什么毛病没有,就醒不过来。后来请先生做了法,让他侄子上房顶喊魂喊回来的不是?”二奶奶被说得没了主意,只在发怔。林妈急得拍大腿:“我的好奶奶!这还想什么的?大姑奶奶是上海滩的千金小姐,花园洋房里养大的娇娇,才见过多少世面?她哪知道这里头的玄妙!只要你点头,明天就把先生请来,就试试,不成也不碍的!” 正是病急乱投医,二奶奶被说活了心思,默默忖着,被老妈子丫鬟佣走了。方医生见惯了高门大户里的怪事,风水先生算什么,他还见过一边挂着药水,一边萨满喷火驱鬼的。病好了是法师们的灵通,人死了倒要找医生的晦气。方医生自问尽足了本分,这件事上,他不说话。 商细蕊被关的第五天,各种钱财关系到位了,坂田在办公室召见他。这五天里,商细蕊被逼问了无数遍是否有人指使他动手,每一问,商细蕊就说:我替程凤台报仇,还用人指使?你们不看报?不知道我和他的交情?审问的人是日方的翻译,说中国话都费劲,哪知道他们俩的猫腻,不识相往下再问,商细蕊就说:告诉你们,程凤台是我的老婆,你们逼他走货,害他重伤,杀妻之仇,得偿命! 报告递到坂田面前,坂田看也不要看,他是怀疑过程凤台,但是对商细蕊,不过例行审问,没想审出这么一套臭不要脸的词儿。程凤台受伤的内情,坂田当然不会对商细蕊做解释,他胳膊挂在脖子上,商细蕊身上伤也没好,双方都挂了彩,双方都不甚体面,中间立着一个气色很好的雪之丞。坂田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商细蕊瞧,故意绷着他,不与他说话。一般的阶下囚,被这样处置,生死未卜,都要胆寒了。商细蕊迎面对上去,眼睛里两股硬力道,要不是惦记程凤台,要不是真的没胜算,他还想捅坂田一剪子。 “商老板,一年前,你穿和服表演歌舞伎的照片被公开出来,成为亲日的铁证。”坂田开口说:“但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件事使你受了很多冤屈。为什么冤屈?日本的服装和戏曲不好吗?” 商细蕊逃了好多次义务戏,商细蕊公开非议日本帝国,商细蕊刺伤了日本军官,那很多罪名,坂田单来这么一句,雪之丞也没有料到,忙就要替商细蕊辩白。坂田一举手,不许他说话。 商细蕊不答腔。 坂田说:“托程凤台的福,你们中国的京戏我听过。嘈杂,艳俗,混乱。只有鼓不错。” 言下之意,难道要商细蕊当场给他表演个鼓套子不成?坂田拨出一个电话,咕叽一句日文,门外得了令,送进东西来。最好别是鼓,商细蕊怕自己控制不住,用鼓槌捶破了坂田的头,不禁捏紧了拳头,准备憋一出《骂曹》。横眼一看,来的不是鼓,是一件织金绣银的华丽和服。 坂田看一眼和服:“商老板,请为我演一次歌舞伎。然后,你就可以带着程凤台的药离开这里了。” 雪之丞听得目瞪口呆。这叫怎么回事!坂田什么时候爱看歌舞伎了!他就是在陆军俱乐部里,看到原汁原味的歌舞伎也从来不动心,他不是爱看戏的人呀!还是为了刁难商细蕊! 雪之丞抢上前,出手按着和服,不让商细蕊动,蹦豆子一样倒出日本话。他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不敢这么横,主要还是不信坂田敢扇他。坂田是不扇他,坂田整个儿把他忽视掉,只与商细蕊较劲。两人眼神对峙一阵,商细蕊说:“那天我演的旦,叫云中绝间姬。后来问了杜七,杜七说她是日本神话里的一个仙女,以身犯险给百姓降雨露。”他推开雪之丞,抖落开和服,流金溢彩的一件衣裳,面料做工从手里一过,商细蕊就知道它的贵,坂田刁难人还挺舍得下本的。 商细蕊轻嗤:“真有意思。不懂戏就罢了,为什么要用你们的仙女来恶心人?” 坂田怔住了。雪之丞是个懂艺术的玲珑人物,最先明白商细蕊的意思,仿佛是被人吐了口痰在脸上,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就在商细蕊摆要将和服穿上身之前,他猛然夺过和服,团成一团紧紧抱在怀里,再把程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