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剥完一只甜杏,商细蕊也练完了功,他笑嘻嘻走到程凤台身背后,一低头就把杏子吃了,两只手汗腻腻地摩搓着程凤台的面颊,拖长了声音说:“二爷,你醒啦!今天我不去戏院,一整天都在家陪你,晚点我们出去吃饭!”商细蕊的快乐延续了一夜仍未结束,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甜蜜的熏醉感,眼神里春意绵绵,脸色也是粉红的,格外温柔。程凤台从未受过他如此厚爱,但是因为有妹妹在身边,这个时候不得不正经起来,轻轻呵斥道:“坐好喝口水,别闹疯!” 商细蕊一扭屁股坐到程凤台身旁,腿很自然地搁到程凤台的大腿上一下一下抖动着:“再给我剥两个杏吃。”程凤台瞅他一眼,倒也没有推开他,随后一脸严肃地剥起杏子来,转脸只和察察儿说话。察察儿反而不吱声了。在她看起来,商细蕊这份操行和一般人家的姨太太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有更放浪,更无耻的的,当然这和她没有关系,这是她哥哥自己的事,略坐了坐,察察儿就进屋去了。 察察儿一走,程凤台便把商细蕊的腿往下一掀,压低声音训道:“在我妹妹面前你给我放规矩点,不像话!” 商细蕊吃着杏子,满不在乎地说:“她还是小孩子,看见就看见了,懂什么呀!” 程凤台刚要反驳,却听见大门被笃笃扣了两下,传出一声谄媚的“商老板,您在家吗?”商细蕊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也不挪窝,直接把人唤将进来。那是一个拱肩缩背满脸堆笑的中年人,程凤台跟着在梨园行旁观几年,什么人什么样也能看个大概了,这一看就是经理跟包之流。果然三句话讲下来,是替他们班主借账来的,开口就是两百块,这不是一笔调头寸的数目了,商细蕊惊讶道:“你们戏班出什么事了?” 中年人腆着笑脸回道:“北平的戏园子分成太高,我们小门小户也没个角儿镇场子,哪里维持得住!班主说了,趁着天还没大热,上武汉去看看。这不是……这不是僧多粥少的,问商老板借个安家费。” 商细蕊点点头,喊小来给他取款子。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两张借条,上面抬头落款样样俱全,商细蕊的大名赫然在目,合着上门之前就知道准借得到了,一早都备齐了。小来数了钱用一块手绢包过来,中年人欠身起来接了,千恩万谢的,把借条双手奉给商细蕊。商细蕊看也不看,随手将借条往桌上一拍,笑道:“你们班主今天有戏没有?他要没戏,晚晌我在六国饭店请客,都来啊!” 中年人忙不迭答应着去了。程凤台疑惑道:“今天什么日子,商老板请客?” 商细蕊得意洋洋,嘴里哼哼唧唧一首小曲,卖了个关子。 等到晚晌,商细蕊裹挟着一无所知的程凤台双双出现在六国饭店。让程凤台惊讶的是,差不多北平城中与商细蕊交好的同行都到齐了,钮白文自动担任起招呼客人的任务,在席间穿梭来去,连王冷姑娘都来了,她下课以后直奔的饭店,学生服都没有换下来,往一群老少爷们旗袍女伶中间一坐,淡蓝颜色的一抹,非常清爽。 商细蕊进门就朝大伙儿拱手致意,一边说道:“平常各位老板们爱惜嗓子,吃惯了淮扬菜。今天我请客尝尝新鲜,吃英吉利的牛排!各位不要客气!”有爱与他开玩笑的,立刻就说:“商老板!我是头一次下洋馆子,可使不惯刀叉啊!”大家顿时纷纷附和,有意要看商细蕊犯难。商细蕊笑道:“刀叉能有多难,能比台上的红缨枪齐眉棍还难?”话虽这样说,仍然唤来侍应,大言不惭地吩咐给每人备一副筷子。侍应闻言一愣,微笑道:“先生,我们这儿是全北平最正宗的西餐店,没有预备筷子。”商细蕊从裤兜里摸出几张钞票,指点道:“去前街的小馆子随便买两把来,找钱赏你跑腿的。”侍应知道自己今天见了鬼了,只得含着宽容的微笑告退买筷子去。商细蕊又对程凤台耳语道:“你喜欢洋鬼子的菜,这是特意是为你选的饭馆,你要多吃些。”程凤台向他含笑点点头:“谢谢商老板关照我。” 也是他商细蕊的面子,能够随时召唤来这么些角儿呀腕儿的。大伙儿都猜想他今天是有喜事要宣布,左右相询之下,居然谁也不知情,便是他们水云楼的戏子也都说不知道。等筷子买来了,大家吃着夹生的牛肉和鸡蛋倒也其乐融融,钮白文便去敬商细蕊的酒,高声说:“商老板今天好大的排场!喝的法兰西的酒,吃的英吉利的肉!咱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趁着手短嘴软的档儿,商老板您有话就直说吧!不管是借钱还是借人——除了老婆不能给,其他尽管开口!”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