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回过神,忙把原委说了。曹司令听后,口中直呼妈了个巴子的,挂出几通电话四处查探,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他的仇家委实不少,稍一琢磨,满天下的人都对他怀有二心。反正不管是不是不他们军方的人,一时三刻也问不出个结果。程凤台从曹家告辞出来,直奔两位伙计家里进行慰问,两边是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家庭,老的八十多岁卧病在床,小的还在襁褓里吃奶。全家十几口人全靠一人养家,当家的一死,简直塌天。娘们孩子哭得程凤台心乱如麻。这样忙完一通,天已擦黑,晚饭也没吃,坐在汽车里直揉额角,他有日子没像今天这样劳心了。 程凤台叹息着问老葛:“几点了?”他自己明明带着手表,也懒得看上一眼。 老葛一边开车一边抬手看了看手腕子:“七点三刻了,去范家?还是先找地方吃个饭?” 程凤台扭头望了望车窗外面:“哎!这是哪儿呀?去清风剧院顺路吗?” 老葛道:“不顺路,远着呐!” 程凤台道:“那也去一次吧。” 老葛无话可说,唯有领命调转车头。自从程凤台和商细蕊搭上,老葛对他家二爷也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过去程凤台找相好,十趟里有九趟是冲着睡觉去的,还有一趟是为了给睡觉做伏笔。如今程凤台找商细蕊,十趟里未必能睡上一趟。商老板毕竟是商老板,商老板太忙了,私下的时候太少了。但还是要找,找着见了面,说两句话,不像是一个轧姘头的程序。那是像什么,老葛也不知道。老葛就觉得商老板太有本事了,二爷原来不爱听戏的,对他就爱听了;二爷原来很爱“睡觉”的,对他也肯略过了。 老葛从他家二爷裤裆里的那回事想起,胡思乱想了一路。程凤台仰着头闭目养神,心里边却沉甸甸的。商细蕊现在对他是盯得越来越紧,简直比过去的二奶奶还要厉害。如果说二奶奶盯着他,像是大人管束孩子,怕孩子闯祸,怕孩子玩野了心。那么商细蕊就像猫猫狗狗盯着碗里的肉,谁敢动,就随时预备着咬谁一口,或者索性把肉都吃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话。 水云楼今朝收了新的戏子,商细蕊等不及要试用,挑了两个垂涎已久的来配戏,也不用试验调门。他们谁是哪个调子,商细蕊心里记得明明白白,反正一般唱戏,都是他就和别人的嗓子。后台依然乱糟糟的。商细蕊穿着雪白的水衣,嘻嘻哈哈地和人聊天,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香气,是有人用一只小风炉子炖银耳。 十九向新戏子们高声笑道:“要说我们水云楼的规矩,别的都慢说,你们就得记着头一条!咱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先得拿来给班主尝一尝!”说着把一碗银耳汤端到商细蕊手里,银耳汤熬制得稠而甜腻,十九再给他舀了两勺樱桃橘子罐头拌在里面。 商细蕊吞了一大口,皱眉道:“上台之前吃这个,锁嗓子。” 沅兰在镜前擦着胭脂笑道:“锁嗓子才好!班主这调门高得呀,谁跟得上呐?把嗓子锁一锁,咱们才有活路!” 商细蕊立即吃进马屁,好滋好味地又胡溜了一口。他自己大快朵颐,却不允许其他戏子们在上台之前吃这个,因为他的嗓子好,可以锁;他们的嗓子不够好,再锁就完蛋了。想必水云楼的第二项规矩,就是他们的班主对人对己永远是双重标准,绝不能把班主对己的宽容当成榜样学习。 程凤台推开门,敲两下门板,但是并不深入,站在门槛的阴暗处笑道:“商老板,过来说句话。” 商细蕊看见他,觉得他今晚的笑容疲惫而温柔,于是忽然就害羞了。而且有话不好好说,一定要当众叫出去背着人说做什么?引得众人都望着他俩,商细蕊就更害羞了,讪讪地不肯过去。 沅兰还存心臊他的脸:“叫你呢!班主还不快去说句话?”把商细蕊拍拍打打地撵出去,还暧昧地替他俩关了后台的门,把他俩关在小黑巷子里。小黑巷子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商细蕊手里还端着银耳汤,程凤台低头看了看,道:“吃的呀?给我吃好不好?我饿死啦!” 商细蕊很爱这一碗甜的,但是更爱这一个二爷,他看得出程凤台是真饿了,憨憨地哦了一声把碗递过去。程凤台三两口就吃了精光,一抹嘴,道:“商老板,我有点难事儿,这两天就不过来陪你玩儿了。” 商细蕊心口一凉,顿时掉了脸子,很后悔出让了一碗甜羹:“你有什么难事儿?” 程凤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