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肘斜倚着长案,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桐木案上的长兰叶,声音温软动听,话语里却带出毫不掩饰的明晃晃的挑衅, “那就教教看……像裴中书这样的高位,想把人从高处拉下来,本宫需要怎么办。” 裴显站在墙边,低沉地笑了声。 “殿下的问题有意思。”他又无懈可击地打起了官腔,“臣不知如何应答。” 他的耐心向来很好,即使是存心敷衍的时候,表面上也挑不出错处。姜鸾却有点烦了。 “心里明镜似的,故意不肯说吧。” 她无聊地摆弄着手腕处系紧的细牛筋,“裴中书不肯说,我来说一点。” “卢氏家产豪富,捞出个嫡系子弟就舍得出一窖子金。裴中书,你抄了卢氏本宅的家产,只抄出了十二万两金?反正我不信。你手里截留了不少吧。让我往下猜猜……” 裴显无声的注视下,她漫不经心地往下猜测, “有人费了大力气弄走了卢四郎。你弹劾卢氏的重罪之一就是贪墨军饷。如果有人指使,让卢氏唯一的嫡系指认你贪墨抄家所得,侵吞巨额国库,让你也倒在贪墨的污名下……听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裴显站在窗边,神色岿然不动,依旧还是那副平日的镇定模样, “殿下聪慧,心思转得快。臣背后站的是整个河东裴氏,殿下刚才的刁钻问题,恕臣不能答。臣只略说两句。” “臣现在坐的位子,区区一个疑似贪墨的罪名,倒塌不了。” 他往后半步,后背往身后白墙上一靠,淡笑, “想要八万玄铁骑撑起来的兵马元帅府倒塌,当然要寻一个比侵吞国库更严重的罪名。” 姜鸾极有兴趣地追问。“比如说?” 裴显不答。 姜鸾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莞尔笑了,“提起背后的河东裴氏,裴中书心绪起伏了。我还以为你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原来还有活气嘛。” 她托着两个铁疙瘩站起身,“放心,今天听过就算了,不会让你的兵马元帅府倒塌的。倒塌了你这个河北道兵马元帅,谁替我二兄掌八万玄铁骑精兵去。” 她起身往值房外的庭院走,边走边随口问,“今天话都说得这么不好听了,不妨再直白点。裴中书从卢氏抄家的资产里到底留下了多少?说说看。” 她估测,“三万两金?五万两金?总不会有十万两金吧。” 裴显闭嘴不答,从窗边走开两步,走到门边,做出送客的姿态。 “又不说?你真没意思。”姜鸾抬脚出了门槛,一掀门口挡风的厚布帘子,庭院里的穿堂风呼啦啦吹进来,她在冷风口里打了个寒战。 庭院里等候的春蛰冲过来替她穿戴好紫貂皮帽和暖耳,秋霜拿过一件簇新的狐白裘,裹在她肩上。狐白裘有点长,裹住了她全身,只在最下方露出麂皮靴尖。 姜鸾被裹得全身上下都毛茸茸的,停在雪地里,微扬着下巴,仿佛踮脚过雪的名种猫儿,模样矜贵又可爱,嫣粉色的唇瓣润泽开合,即使骂人的时候也勾人。 她在雪地望过来,睨着值房门边站着的颀长身影,“行,你不肯说,那就各退一步。” 裴显站在门边,穿堂风穿心似的往他身上灌,朔风卷起他的衣摆,他的视野里惊鸿一瞥,处处都是矜贵猫儿般的贵女。他的视线盯着雪地。 “殿下有话直说。” 姜鸾站在庭院里说,“我不问你手里扣下了多少,也不要你出钱,我自己出钱办事,跟你知会一声,到时候你别拦着。” “今年圣人发话,说朝廷国库空虚,宫内过年节省用度,红绢宫灯用得都是去年过年内库里的陈货。这些都不计较。我想在后花园里给圣人搭个鳌山,圣人病中出不了宫,至少可以去御花园过年看灯。” 裴显站在门边,寒风阵阵,雪地上有姜鸾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