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踩着稳健步伐进来,就如惯常那样,在最后排的空长案坐下了。 他刚才在门外听了几句,知道今天讲解的必然是卢氏大案。 室内除了姜鸾不动,谢澜和其余几个值守宫人起身向他行礼。裴显略颔首回礼,神色不动地问姜鸾, “殿下听到这里,看神色若有所悟,似乎极有心得。敢问殿下,从卢氏一案里悟出了什么。” 姜鸾确实在想事。 她在回想七月里,朝廷急着赏赐城外的勤王军,为了十万两金的封赏焦头烂额的时候,是怎么突然得知卢氏大宅抄没了十二万两金,从此盯上了卢家的家产的? 是裴显呈上了一道抄家奏本,告知了朝廷。 “上奏的时机恰到好处啊。”姜鸾想到这里,赞叹地道,“这才是打蛇打准了七寸。稳准狠的做法。” 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回身隔着清漆木案敬了裴显一下,“裴中书,本宫夸你呢。” 裴显猜出她在想什么,弯了弯唇,举杯回敬,“不敢当。只愿殿下从卢氏重案中,学到一些处置朝堂政务的必要手段。” 姜鸾点头,“学到了。”回身坐好时,余光无意间瞥见前方端坐的谢澜,惊讶地问,“咦,谢舍人,你的脸色怎么不大好看?” 谢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三个字形容了。 他面沉如水地直身跪坐在讲席前,自从裴显进来,脸色就仿佛覆盖了冰霜。 裴显瞥了眼谢澜难看的脸色,轻描淡写道,“谢舍人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谢澜心里岂止是不舒服。 卢氏和谢氏有连续两代的姻亲,两家子弟走动频密。 他还是谢氏这一代嫡系出类拔萃的子弟时,卢氏家主对他青睐有加,视他如自家子侄,曾经托他去裴显的兵马元帅府拜访,替卢氏送上请求联姻的书信。 当时是五月里的事。 如今才短短半年时间,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如果只是他手执邸报、替皇太女殿下讲解卢氏重案,他还能劝慰自己,为人臣下,当放下一片私心,效忠主上行事。 但现在发兵抄没了卢氏的主事人就坐在对面,毫不避讳地当面和姜鸾谈起卢氏百年大族的倾颓故事,言语间轻描淡写,仿佛卢氏的倒塌,只是个用于教导政事的极好的例子。 谢澜一声不吭地拂衣起身,对姜鸾行告退礼,径自走出了值房。 “啊,竟走了。”姜鸾对着谢澜的背影,不是很确定,“从未见过谢舍人发脾气,现在这样子……算是发脾气了吧?” 裴显收回了视线,“卢氏和谢氏有姻亲。两边子弟有交情。卢氏的案子让谢舍人不痛快了。” “难怪。”姜鸾恍然,“谢舍人从来不说自家的事,我一时竟忘了。如此想来,今天叫他过来讲解卢氏的案子,不是很适合吧。” 裴显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 “他自己亲口说过,君臣有别,君要臣做的事,为臣者不得辞。他姓谢,又不姓卢,讲解两句卢氏的案子不算什么。” “哦。”姜鸾原本已经重新翻起案上的邸报,忽然察觉了什么,转回身怀疑地说, “谢舍人说的那几句是十月里的事了吧,似乎是我叫大白小白击鼓跳舞的那晚上?如今都十一月了,你不说我早忘了。裴中书,这么记仇呢。” 裴显捧着茶杯喝茶,淡定地答,“记性略好而已。” 姜鸾回身多看了他两眼,又发现了另一件不寻常的事,“裴中书刚进来时不怎么高兴,现在似乎心情好了?把谢舍人气走了,裴中书痛快了?” 裴显喝了口茶,淡淡说,“没有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痛快或是不痛快。” 姜鸾不满地敲了敲他的长案,“你最近是怎么了?” “说话都是这种油盐不进的腔调。”姜鸾凑近过去,在近处打量他细微的神色变化,“跟我打官腔?” 她今天穿了身胭脂色的窄袖上襦。人凑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