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得不少,话倒不多,不知在谈哪处的军务,随风隐约传来的字眼都是‘布防’,“残军”,‘追击’,‘军饷’。 姜鸾在裴六娘的陪伴下走去流水西边,懿和公主团扇掩了半张芙蓉面,目不斜视,袅袅婷婷地入席。 自从女客入座,两边都开始心不在焉。对面的交谈持续了两刻钟,该说的要紧事都说完了,很快陷入了沉默。裴显云淡风轻地俯身下去,木勺舀动汩汩流水,金壶放置在荷叶盘上,缓慢回旋着流向下游。 “寒舍的私酿,取名叫做‘馥罗春’。入口醇厚香甜,后劲不大,不易醉倒。两位公主饮用些无妨。” 解释完毕,又取过一个银质酒壶,放在谢征面前。 “思行。”他唤了谢征的字,“上好的蜀锦袍子,穿给裴某看的?” 谢征默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簇新的襕衫,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下定决心般起身, “懿和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双鹭受惊地捏紧了团扇,原地坐了一会儿,也下定决心般地匆匆起身,往流水下游去了。 流水宴席只剩下裴显,裴六娘和姜鸾。 裴六娘愣住原地,不知该起身陪懿和公主过去,还是留下来陪汉阳公主喝酒,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怯怯地看了眼自家小叔叔。 裴显摆了摆手,“六娘过去陪着懿和公主,我和汉阳公主说几句话。” “是,小叔。”裴六娘立刻起身,像只林间小鹿般提着裙摆小跑着追过去。 今天的正客都不在了,姜鸾直身跪坐的姿态立刻懒散下来,变成了不怎么端正的盘膝姿势,手肘支在清漆食案上,雪白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金杯, “小舅要问什么?” 裴显不答,举杯自己先喝了一杯,“难得出城,先不谈正事。阿鸾喝酒。” 姜鸾偏不喝,笑吟吟地摇了摇空酒杯, “小舅要问什么,趁现在问。别想着把我灌醉了掏实话。我喝醉了一个字也不说,只闷头睡觉的。” 裴显自顾自地喝完了整杯酒,亮出杯底: “猜想到两位公主酒量浅,特意选的不会醉的馥罗春。这是裴家给年满十岁、刚允许入席的小孩儿喝的果子酒。我倒是不怕阿鸾待会儿喝醉,只怕阿鸾装醉,不肯答小舅的问题。” 在裴家自家的别院里,他比京城里放松了不少,言语也随意了几分,问起几个心里隐藏依旧的疑问。 “当日射箭城下,伤了龙体。当真是你下的令?” 姜鸾就猜到会有这个问题。 秋霜在身侧斟酒,她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馥罗春。大族里的私酿都是数十年积累的好方子,虽说是浅度数的果子酒,喝起来还是甜香爽口,回味无穷。 她舔着舌尖残余的甜香,直言不讳,“是我。在场很多人看到了,也听到了,并无任何疑问。” “裴某有疑问。”裴显又喝了一杯,喝完微皱了下眉头,把空杯搁案上了。 今日待客的酒确实是裴氏私酿的好酒,‘馥罗春’在京城里颇为有名,一年只酿二十坛,轻易不拿出来待客。但裴显喝来,果子酒的滋味过于寡淡了,和甜水没什么差别。 “裴某听说一个传闻……公主曾劝晋王登基。” 他放下滋味寡淡的果子酒,尖锐地提问,“两个都是先帝所出、嫡亲血脉的兄长,阿鸾为什么会厚此薄彼?” 姜鸾倒是喜欢馥罗春,抱着酒杯不放,又细细品了一小杯,这才回答, “他们于我,一个是二兄,一个是圣人。我于他们,一个是阿鸾,一个是汉阳。这样的解释够不够。”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