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皇帝这道调令破坏的就是朝廷的选官体系,都察院之后就必然是吏部上书反对。 梁志高作为吏部尚书,他也不说皇帝你这样坏了规矩,对十年寒窗、等候补缺的进士们不公平,旁敲侧击说都察院的御史们都不想干了,还打小报告,说御史们走他门路要调衙门—— 这是个软钉子。 警告皇帝,陛下你这样做,讨好了龙幼株等妇人,得罪的是天下读书人。得不偿失。 梁志高既不想得罪皇帝,也不想得罪朝臣。他还敢在弹章里开玩笑,说自己扔礼物把胳膊都扔结实了,这又是隐隐约约地打小报告和讨好。 梁志高没有出头破口大骂,避重就轻上了个“弹劾”折子,弹劾的还是都察院。 ——龙幼株是都察院的新左都御史,拼命骂皇帝的也是都察院的御史,梁志高主要弹劾的也是跑到吏部跑关系走后门的都察院官员。真要问他的立场,他其实属于皇帝这一边。身为吏部尚书,他根本没有强烈痛骂皇帝破坏了朝廷的选官体系,而他是最有资格立场、也必须去弹劾此事的人。 若是换了个皇帝,他这样暧昧又讨巧的小聪明,只会惹来恶心厌恶。 然而,谢茂并不是一般的皇帝。 梁志高这样会见风使舵又识时务、有能力办差的大臣,他用着比较顺手。 衣飞石偏头看了一眼,心中极其不以为然。 皇帝觉得梁志高用着好,衣飞石就看不上这种人。要为朝廷“尽忠”你就豁出命去死谏,要为皇帝效命你就上折子替陛下冲锋陷阵,在中间晃来晃去,自以为很聪明吗?皇帝从来不缺人用。 不肯向皇帝献出忠心,又畏惧天威背叛同党,看你以后怎么死。 “陛下,龙司……龙都御史,年纪也不小了,真要她下场,这能不能……” 衣飞石很担心皇帝闹笑话被打脸,暗搓搓地提议作弊,“臣和百里简说好了,到时候臣亲自送他进贡院,他就在阁楼上当场答卷。臣已经让他临摹了几十张龙都御史的笔迹,几乎以假乱真。届时,他答完了题,臣亲自去调换卷子,保管不出差错。” 谢茂又被衣飞石震惊了一回。 在他心目中,衣飞石历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用鬼蜮伎俩也是在对敌打仗上。 难不成,这是把朝臣都当敌人来收拾了? “朕知道你办事不出纰漏。不过,朕交代她许多年了,真要是考不中……”谢茂耸耸肩。 “陛下!” 衣飞石急了,事已至此,难道还有退路? 都察院的御史上折子骂娘,不就是因为龙幼株因幸晋身,不曾通过科举考试?不就是因为皇帝一道中旨就提拔幸进,彻底破坏了朝廷的选官制度? 皇帝早就预料到会有此麻烦,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你们不是骂朕胡乱提拔吗?朕让龙幼株下场一试! 在谢茂的盘算里,向天下颁发《太平礼集》应该在去年,也就是太平二十四年。颁发《太平礼集》之后,为了平息天下对皇女承嗣的议论,他就会立刻把龙幼株推出来当靶子,朝野目光聚集在龙幼株身上时,他会干脆地宣布,让龙幼株下场应试。 去年是三年一度的科举之年。 哪晓得修礼时出了陈梦湖这一批玩拖字诀的“殉道者”,又赶上去年太后薨逝,迟了整一年。 所以,皇帝已经准备好今年加开恩科。 如今执掌礼部实权的左侍郎百里简,也早就在准备此事,是以能和衣飞石偷偷商量对策。 皇帝这么气势汹汹地让龙幼株下朝科举,万一……龙幼株考不上呢? 这不是能不能黑箱操作的问题,进士入贡的墨卷都要颁行天下学府,皇帝若是硬生生地把龙幼株收入三甲,一旦龙幼株的墨卷流出去,皇帝就会沦为笑柄。 除非,有人能帮龙幼株答卷。 这个人必须出身干净,忠心,极度有才华——每个人做文都有自己的风格习惯,甚至在策论时文中会透漏出自己的眼界心胸,进三甲已然不易,要模拟另外一个人的风格格局写出的文章考入三甲,必须当世神童捉刀。 何况,还得会临摹笔迹,写出不让当代名儒宿老认出破绽的属于“龙幼株”的墨迹来。 衣飞石和百里简琢磨了许久,觉得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只有百里简了。 毕竟,有这能耐的,未必肯抛弃立场替皇帝捉刀。愿意替皇帝肝脑涂地的,也未必有这份才华。 唯有百里简。 衣飞石让他捉个刀算什么?衣飞石没让他捉刀,他自己先找上门来准备替公爷“分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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