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在湿润的盥室中缓缓转了两圈,说:“听事司始建之处,朕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见过这世上有不贪不腐的衙门么?” 衣飞石跟着从池水中起身,宫人服侍他擦身更衣,他轻声道:“臣治军还算严厉。年年军法施斩也不在少数。”多厉害的律法军规也架不住人性的贪婪。不贪不腐的衙门,大约只存在于史书记载的上古轩辕皇帝治下。 谢茂想了想,轻叹道:“还是太仓促了些。” 衣飞石不解。 “这事儿既然求到你跟前了,你就问一问吧。小衣,朕前年就想让你入阁——” 谢茂深知衣飞石眼界心胸,不说多么干练娴熟,在他身边帮着协助一二是绝对够了。 偏偏衣飞石不肯,每回他进了内阁,衣飞石宁可站在廊下烈阳冬雪地候着,也不愿跟他进门,“你就跟朕无赖,借口羽林卫还未收服。这都几年了?还收不住羽林卫,朕要去问镇国公是怎么教儿子的了?” 衣飞石抿嘴笑了笑,理好衣襟走到他身边,说:“陛下不心疼臣了,这是要臣回家挨板子。” 他确实不愿入阁,衣家一门两国公,荣宠已近巅峰,何必再惹眼? 可是,这些年他天天守在皇帝身边,天天看着皇帝为着政务熬心劳神。皇帝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这些年的某些生活作派居然比他爹衣尚予还像个老头儿,整天嚷着养身惜福,衣飞石难免要心疼心软。 要说皇帝很多时候也真不必事必躬亲,偏偏谢茂又是个轻易不信人的性子,内阁、司礼监翻拣过的折子,他不放心都要重新看一遍。他叫衣飞石帮他看,衣飞石又不肯,可不就得自己熬着么? 衣飞石心底那根自保的底线,终究还是要在体贴担心皇帝健康的前边,再退一步。 “黎州官场的事儿,你不要出面。涉及听事司与陈琦、吴善琏之争,沾上哪个都不好看。” 谢茂捧着衣飞石的脸颊,“朕让黎王出面,你掩在他身后。他是宗室,身份你比不得。这案子办完了,朕就简拔你入阁。” 谢朝早年就有大功边将回朝后身居高位统领政事的前例,太祖、太宗朝的几位名相,都是上马杀敌、下马安民的不世牛人,后来朝里官位就那么多,边疆战事也多,朝中怕被抢了出头之位的大臣就向皇帝谏言,不再召边将回朝,仁宗时就干脆就命其继续驻守地方。 衣飞石身负灭陈之功,皇帝非要把他捞进内阁,抬出太祖、太宗朝的先例,也能搪塞得过去。 “……臣遵旨。” 衣飞石都想替黎王委屈了。 反正皇帝这儿从来就是,有锅了啊,六哥来背! ※ 二人用了午膳,谢茂立刻就宣黎王进宫,说了华林县的事。 饶是黎王如此好涵养,听说此事都忍不住青了脸。这件事委实牵扯太大了! 听事司倒是其次,毕竟听事司是皇帝私奴,甭看如今各地衙门的录事、写字个个嚣张跋扈,吓得群臣瑟瑟,然而,如今是皇帝对听事司要砍要杀,听事司还能怎样?难不成还有衙门肯替听事司喊冤? 衣飞石不清楚前朝的矛盾,谢茂心中门儿清,区区一个华林县令有什么好诬陷的? 人家想对付的,原本就是身在吏部文选司的秦南国,是秦南国背后的单学礼,是单学礼头顶的内阁首辅陈琦! 谢茂稍微提点了两句,谢范就彻底听懂了。 内阁两位阁老打架,他倒成了磨刀的。甭管砍倒了谁,对方那一党不都得恨死自己? 不过,谢范瞅了瞅站在皇帝身边的衣飞石,也得承认这事儿只能让他来办。宗室自有特权,和普通臣子不一样。真让衣飞石出面做这事儿,谢范自己都觉得不厚道。 衣飞石亲自给谢范捧了茶,也有些讪讪:“此事偏劳六哥了。” 谢范忙起身接了茶,谢了一句,说道:“该当的该当的,不敢称劳烦。” “你问得仔细些。”谢茂突然说。 “不要怕花费功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朕都会下旨意,你自去调人,带着去黎州,仔仔细细地问明白。这件事不大寻常。依朕想来,此事或与吴党有关,却未必是吴阁老授意。” “这些年内阁平稳,吴阁老功不可没。” “他是个刚烈耿介的脾性,这手段太阴柔内媚,倒不是他的风格。” 他说得这么明白,几乎已经肯定不是吴善琏的手笔了。谢范心里明白,这案子查到最后,就算是吴善琏党羽为祸,只怕皇帝也不会准许吴阁老下野,是要保吴阁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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