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嗯。”他撇开头去,有些不敢看母亲,身子微微发抖。 朱常溆知道,郑梦境身处后宫,这决定了她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涉足朝堂。真正想要改变大明朝最后的亡国之局,只有靠自己。但他……真的能行吗? 是,他做成了不少事。可这些对于今后,真的能有所改变吗? 朱常溆不知道究竟是前世自缢的梦靥始终纠缠住自己,还是他的的确确对自己没有这份信心。 “你在怕什么?”郑梦境的面色很平静,“这么多年,多难的路你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收回投向儿子的目光,平静淡然,“最近我时常在想,这一切会不会是场梦。其实我们早就死了,不过是菩萨瞧我们可怜,所以特特又造了这一场幻境。” 朱常溆缓缓转过头,怔愣地望着母亲的侧脸。母亲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并不因这些时日的休养而消下去半分,仿佛真的就是梦境,让岁月在她身上走得要比旁人更快一些。 “但即便一切都是假的又如何?”郑梦境闭上眼,侧耳倾听着外头的鸟鸣风声。 朱常溆的身子抖动得越发厉害,甚至莫名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死死地坐在绣墩上不敢挪动半分。 生怕一动,这幻境就破了。自己又成了那个吊死在煤山的亡国之君。 郑梦境缓缓睁开眼,“朱由检,你难道不觉得有一个机会了却心中的缺憾也是件很好的事吗?”她道,“过去的,本是无法改变的。但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便是一场幻境,只要全力以赴即使最终依然逃不过,也无愧了。” “我是这样想的,不知你心里想的可否与我一样。”郑梦境微微一笑,“在我看来你根本毋须将旁人的责任担在自己身上。”她伸手打断了要说话的朱常溆,“先听我说完。” 朱常溆把直起的身子又缩了回去,双手紧抓住膝盖上的外袍,垂首不言。 郑梦境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我们这一世做了一场母子,我待你如何,你心中明白。” 朱常溆点头,“我明白。母后是绝不会害我的。” “大明朝果真是亡在你手里吗?”郑梦境摇头,“我看未必。这么多年,我也算是明白过来了。真正亡了大明的,不是天家。究竟是谁,你心里也清楚,我也不多说。只你乃一国之君,自然担了这所有的错处。你已是经过一次事的人了,怎得还陷在里头出不来呢?” 朱常洵抿了下嘴,重重点头,声音有些发闷,“母后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真记下了才好。”郑梦境合上眼,轻轻笑了一声,“我看呐,我的寿数未必会同前世那样长了。” 朱常溆自绣墩上起身,有些慌乱,“母后休要这般说。”不知何时,他的眼中噙着泪,声音急切地想要把郑梦境方才的话都给堵回去,免得交诸天神佛听见了。“纵然不是长命百岁——母后就不想见洵儿了吗?他迟早会有一日披甲回京的,我同你发誓!” 说着,就要举起手来许诺。 郑梦境探过身子,按下他的手。“我自然想见。”声音中满是悲凉,“可我命……岂由我。” 朱常溆咬紧牙,就是不肯应声,难得露出倔强的表情来。 “上一回见你这模样,还是你非要想法当上皇太子的时候。”回忆起过去,郑梦境嘴角一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爬上了细细的皱纹,“真是怀念啊。”她轻轻抚摸着朱常溆的脸,“你这样,叫我如何能安心地去?往后我不在了,还会有谁同我这般劝着你呢?” 朱常溆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可带着哽咽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我、我知道了,往后再不会这般了。” “果真?” “果真。” 郑梦境安心地点点头,困倦又重新袭上了她的身心。“既如此,我便能安心了。”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