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有几,几上摆着一盘桔子、酸梅、朱橙等果子,在鸳鸯淖雪天难行,如玉许久未曾吃过果子,恰捡了一只桔子,抬头见张君盯着自己贼兮兮的笑着,一只桔子扔过去,张君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只待他一走,如玉大松一口气,取只引枕转身仰躺到了这榻上,闭上眼睛盘算晚上如何跟张君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 一楼大堂中,沈归还不曾卸甲,单手拄剑,直挺挺的在地上站着。 他昨夜接到军令,连夜从云内州赶来,五更在这官驿内见张君,不过一个照面而已。方才如玉上楼时随从的人太多,他远远瞥见她,她却未看到他。 帝王更迭,张君如今仍还是正三品的学士承旨,但赵宣性寡而柔,遇事无决断,朝事向来以国舅爷姜顺并姜士恩,并张君三人决断。 他忽而请旨出京,弹他边防管理混乱,带兵不力,要亲自往云内州边防大营,不必说,沈归也能猜到张君是找到如玉之后,有意发难了。 未几,便有花剌兵来请沈归上楼。 张君在二楼一间只有公案的公房内,唯案后一张椅子,他坐着。沈归进门,便只能站着回话。 “如今正值花剌与我大历联兵灭夏,沈统兵驻守云内,便是要防金人趁虚作乱,挥兵南下。我怎么听闻你与金国都元帅完颜冠云交往颇深,还曾一起游猎鸳鸯淖。难道西北狼反先帝一次不够,如今又生了叛心?” 沈归双手拄剑,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唇抿一线,叫面前锋眉俊目的小翰林盯着,任凭他愤怒,挑衅,淡淡道:“我只忠于一人,从不曾生叛心。这个,当初在天清寺一晤时,我就曾坦承过。” 张君一拳头就砸到了桌子上。当初在天清寺浮屠之上,恰是沈归第一次诱他反叛。沈归与张震皆是有野心,有谋略的良将,他们生了欲要叫这江山易主,从而荡平六国的雄心,于是想要说服他,拉他入伙。 张震因为府中生了张诚那个叛徒的原因而不敢写信,叫沈归亲自赴京,沈归说服他的理由,便是如玉。无论皇帝姓甚名谁,他此生只忠于如玉。 正是因为如玉嫁给他张君,所以沈归才会无条件臣服于张震,供他兄弟二人差遣。 “既张承旨认为我生了叛心,如实上奏天听即可。须知我女真族朋友多得是,不止完颜冠云一个,更有许多可一起杀人越货,盗抢物资,或者能一起谋杀个皇子也不定。”沈归语气淡淡,赵钰之死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过踩死一只蚂议一般。 张君怔得一怔,反问道:“为何?为何你只忠于如玉,难道你也是花剌人?” 这是自天清寺那一晤之后,一直埋藏于张君心中的疑问。 沈归本欲走,提了剑又重拄于地,那一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泛了柔光:“张承旨可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张君不语,盯着沈归。 沈归道:“我十四岁从军,二十岁时任甘州大营统兵,外号西北狼,杀人如麻,不知天高地厚,以杀人为乐,与赵钰一般,噬兵胜于世间一切……” 张狂,孤高自许,不奉上级,这些,也许赵钰无二。所以六年后,他被当朝文臣们栽赃陷害,最后愤而落草。恰那时,他寻到一些线索,知道辽亡帝的遗孤,契丹王朝最后一位公主在柏香镇。 那是他与安敞于绝境中忽而生出的良机,可以叫他们从此另立山头,自封为王。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不必去逢迎那些虚以尾蛇的文臣,不必眼看敌人扑上来,却仍还眼巴巴要等京中的御旨才能开战。 千里迢迢追到柏香镇,再追到陈家村,那种小小村落,方圆十几里之内人人见面都能数对方的老底,对于祖上八代清楚的不能再清楚的地方,陌生人自然不好进村。他与安敞末路穷途,扮作两个货郎进了村子,头戴烂毡帽,披着烂褛衣,一路进了村头麦场。 那年如玉才十二岁,在陈安实的背上趴着。两只小手环着陈安实的脖子,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他十四岁那年,于行军途中所见过的,元妃所生的公主。 柏香镇陈氏一族的妇人们,族规禁令不准出村,所以比任何地方都希罕货郎,一众妇人将他与安敞被围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