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撇一横,仔细描摹。 她十一岁才跟着太太学管家,十六岁时,府里几十个庶出的娇小姐,只有她获得太太的认可。她不聪明,但有毅力,有决心,只要她坚持向学,勤奋刻苦,学会读书认字不是早晚的事? 就算她天资有限,不能达到吟诗诵句、和孟云晖诗歌唱和的水平,至少,她能看懂丈夫每天读的是什么书,能听懂丈夫念的是什么诗。 一阵欢快的鼓乐声飘进低矮的院墙,丫头关上门窗,把嘈杂的人声隔绝在外,小声嘀咕:“天快黑了,谁家这时候迎亲?” 杨娴贞描完一张大字,抬头看看外边的天色。 鼓乐声盘绕在墙外,有时远,有时近,忽然混进一声尖锐的锣响,吵得人脑仁疼。 这座小宅院是孟云晖租赁的,浅房浅屋,又和北京城内最喧嚷的菜市口离得近,一天到晚,没有安静的时候。 天还没亮时,各家货栈店铺开门邀客,伙计的嗓子浑厚响亮;上午,城外的农人挑着菜蔬鲜果,挨家挨户上门兜售,精明的主家婆和俭省的农人为几文钱吵得不可开交;午间,两个市井妇人因为一点口角起争执,堵在巷口撒泼,叫骂声和哭嚎声里交杂着邻里街坊模糊不清的劝解声;夜里有人沿街串巷卖馄饨、汤团、炒面、羊肉,苍凉的叫卖声飘荡在窄小的街巷间,午夜梦回,仿佛还能听见那悠扬的调子在耳边回旋。 官民商贩杂居的市井陋巷,就是热闹。 不像杨娴贞的娘家,深宅大院,僻静幽深,闲杂人等不敢在阁老府邸周围停留,晚上又有宵禁,每天都有士兵来回护卫巡逻。从早到晚,宅院里静悄悄的,冷清清的。坐在绣房内,只能听见园子里清脆悦耳的鸟叫声,和丫头们在院外浆洗衣裳的嬉笑声,外边的市井再热闹再繁华,里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霞光慢慢沉入寂静的黑夜中,巷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各家的婆子站在门口,叉着腰,横着眉头,喊自家儿郎回家吃饭。 杨娴贞手握竹管笔,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丫头在一旁小声道:“太太,歇会儿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杨娴贞抬起头,“什么时辰了?” 丫头道:“酉时二刻。” 杨娴贞蹙起眉头,其实以她的嫁妆,完全可以在内城买一所更大,离衙署更近的宅院。可她记得姨娘的警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孟云晖是她的丈夫,她必须事事以夫为先。 孟云晖一天不主动提出典新房,她就必须安心住下去,绝不能露出嫌弃住所的意思。 哪怕孟云晖脾性温和,似乎不在意妻子比他富贵,她也不会傻乎乎去试探他的底线。 窗外一阵细细的沙沙轻响,杨娴贞放下竹管笔,蹙眉道:“外头是不是落雨了?官人今天没带伞具,淋着了可怎么好?” 正想遣个小厮带上油纸伞出门去迎孟云晖,丫头走到门前,回头笑道:“想是太太听错了,没落雨。” 杨娴贞起身,支起窗户,往外轻扫一眼。 夜色如水,庭阶寂寂,确实没落雨。 原来是夜风拂动丁香树的枝叶,扬起一片簌簌轻响,听起来就像缠绵的细雨声一样。 杨娴贞笑了笑,合上窗户。 屋檐下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胖丫头气急败坏冲进房里,恨得直跺脚:“太太,您看!” 她手里拎着一件半旧的雪白襕衫,往杨娴贞跟前一递,回头怒视跟在身后的小丫头,“这小蹄子,熨衣裳的时候竟然敢打瞌睡!姑爷的衣裳都被她烫坏了!” 小丫头哭天抹泪,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杨娴贞接过襕衫细看,发现衣领上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黄斑。 熨衣裳的焦斗是她的陪嫁之物,带木柄把手,用的时候往里头装上烧红的木炭,熨衣裳又快又平整,比外头那些铜焦斗好用,就是用的时候得警醒些。 小丫头是专门管洗衣裳、晒衣裳、熨衣裳的,天天干一样的活计,自觉不会出什么差错,今天不小心打了个盹,焦斗烧得滋滋响,衣裳上顿时多了个麻点。 胖丫头气呼呼的,转身在小丫头脑壳上不轻不重敲两下:“让你瞌睡!让你瞌睡!” 小丫头呜咽一声,不敢躲。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