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嗤笑一声:“所以你就饿到现在?“ 李子恒嘿嘿一笑。 李绮节扣上红木云蝠纹带屉桌右角的暗锁,“孟四哥没回去看他爹娘?“ 李子恒摇摇头,“孟十二被孟十郎揍得满头青包,孟四怕他伤到骨头,先送他去看大夫了。“ 请大夫当然得先回家,回到家,有孟娘子在,孟云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出门? 李子恒同情道:“孟四也难做呢。“ 宝珠把几支大小不一的湖笔安放在笔架上,闻言跟着叹息一声:“孟娘子也忒小气,孟四少爷和五娘子一家是血亲,怎么可能说疏远就疏远呢?她越这样严防死守,孟四少爷越要恨她!“ 李子恒吃完一碗藕粉,放下匙子,拍拍手,“别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也不好多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李绮节的眼睛,观察她的反应。 李绮节眼眉低垂,神情淡然,“不早了,大哥早些歇息。“ 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李子恒向来藏不住心思,看他言语间几次试探,竟是以为她对孟云晖心藏爱慕,所以故意敲打她! 看来她太过得意忘形了,以为没了杨天保的娃娃亲,就能暂且高枕无忧,其实不过是另外换了一种烦恼而已,在没有订下人家之前,她和任何一个表哥略微多说几句话,都会引来长辈们的注目。 孟娘子一再触犯孟云晖的底线,孟云晖始终忍气吞声。他面上憨厚,实则是个坚忍狠心的人,今天他对自己狠,将来说不定也会对身边人狠。 在某种程度上,李绮节觉得孟云晖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他们都知道自己该放弃什么,不同的是,李绮节放弃得洒脱,而孟云晖放弃得不甘。 正因为理解孟云晖的选择,李绮节更加确定孟四哥嫁不得。她虽然有些自负,但还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去冒险,孟云晖不会为了她放弃他的青云路,而她对孟云晖,除了同情之外,并没有其他想法。 李绮节掀开灯罩,吹灭灯火,回房梳洗,滚烫的手巾盖在脸上时,她幽幽地叹口气,身为女子,言行间有诸多禁忌且不说,嫁人麻烦,不嫁人竟然也这么麻烦,而且除了这两种选择之外,没有第三种出路。 不过和嫁给杨天保比起来,再多麻烦也算不了什么。至少李绮节不必受高大姐的气,不用因为小黄鹂肚中的胎儿为难自己的良心,不必因为杨天保的风流呆性黯然神伤,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哪怕未来目前看来并不是坦途。 李绮节苦中作乐,躺在枕上暗暗道:再不济,干脆嫁给花家大郎算了,花庆福和花娘子都把她当成散财童子一样宝贝着,嫁到花家,她就是老大,谁都得听她的! 才念叨了几句,第二天麻烦就主动上门了。 来人是打着花娘子的名头上门的,送来一匣子滴稣鲍螺和一篓水灵灵的新鲜樱桃。 田野阡陌间的野菜应有尽有,但桃枝上才现出星星点点的新绿嫩芽,不知道花家的樱桃是从哪里搜罗的。 等看清送樱桃的人是金家的仆妇,李绮节心下了然,金家和武昌府楚王府的金长史连宗,早春的樱桃是稀罕东西,但对楚王府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李绮节不动声色,让宝珠把樱桃洗净,做成酪樱桃,撒上一层用苦果粉做成的果冻,淋上鲜奶油,摆到送东西的仆妇跟前:“难为嫂子跑一趟,嫂子尝尝我们家的点心。“ 酪樱桃一般人家不会做,宝珠做的酪樱桃,却比金家的还讲究。 仆妇吃完酪樱桃,知道李家三小姐不是个好糊弄的,不敢多问,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离去。 李绮节冷笑一声,不等宝珠收拾下茶碗,冷声道:“让进宝回县城一趟,问一问花娘子,她是不是改行当媒婆了。“ 金家向李家求亲,是去年的事。金家是瑶江县的首富,金大官人人脉发达,连顺天府都有他认得的人,人家按规矩遣了媒婆上门说和,话里话外都暗示金家老太太根本不把李绮节的一双大脚放在心上,李乙当然意动。可后来李乙听杨县令说起金家大郎的为人,得知金雪松十多岁就眠花宿柳,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混世霸王,立马就婉言回绝了金家的婚事。 李乙虽然替李绮节恨嫁,但还不至于把她嫁给一个浪荡公子。 李绮节以为金家那样的门第,应该不会再上门求亲,没想到金家竟然还没有死心,还婉转迂回,从花家那边向她递话。 她原先的猜想应该没有错,金家向李家求亲果然没安好心!金雪松是不是故意的?打着花家的名号上门,暗示他知道她和花庆福私底下的生意往来?用这个来威胁她? 李绮节越想越觉得蹊跷,愈发打定主意,以后看到金雪松,得立马跑得远远的。 进宝知道李绮节动气,不敢耽搁,利利索索进城,很快又折返回来。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了一位中年男子。 原来两人半路上迎面遇见,干脆在江面上换了条船,一道回李家村。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