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了依托。 “老奴当初让太后冒充怀孕,其实并没有想过凭此夺取后位,”马全道:“陈氏那一胎,不知是男是女,若是男孩,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女孩,也不至于膝下空虚……先帝答应了,承诺陈氏这一胎无论男女,都记在太后名下。” 等陈氏真的生了个男孩,事情就变了。 先帝无子,这是他第一个子嗣,还是个健壮的男孩,朝野瞩目,后宫震动。若是个公主,记在杜氏的名下,自然有助于提高身份,可是个男孩,而且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男孩,最起码在玉牒上,就难以含糊。 特别是后宫之中,嫉妒杜氏宠爱的妃嫔不计其数,对杜氏假孕的把戏也洞若观火,此时便因风吹火,掀起风浪,虽然叫先帝收拾了,但宫中对皇子生母的事情,还是暗潮涌动。 有了孩子,杜氏的心思就更活泛了,对吴皇后早就不满的她,一手设计了巫蛊案,促使先帝废后。 “吴皇后出身名门,”马全回忆道:“瞧不起太后娘娘出身低微,以色侍人,屡加斥责,当中又有两件误会,使得吴皇后以为太后给先帝服用壮阳之药,大为愤怒,说出了等先帝驾崩,就让太后殉葬的话。” 后宫之中,本就是你死我活,也许吴皇后说者无意,但杜氏当了真。 吴皇后废黜之后,先帝终于让心爱的女人坐上了后位,只不过皇子的身份,依然没有确定,杜氏此时对着自己下半生的依靠,不说是尽心竭力,倒也用了心思照顾,直到元康二十年。 “宫中大疫,陈氏身染疾病,不过两三日就有了下世的光景,”马全道:“确实和其他染了大疫的宫人不一样,先帝因此怀疑,是太后下了手,想要独占皇子……” 可怜太后一直相信先帝的承诺,却不料先帝动了疑心之后,在玉牒之上记载了陈氏的名字,这一下子将太后击倒了,和先帝大吵一架,陷入了冷战。 “太后责怪先帝负约,先帝却怀疑太后心思不正,”马全道:“太后心灰意冷,对着陛下您,也不再是慈母模样……” 那段时间,崇庆帝被送到了敬太妃处抚养,直到三年之后,先帝和太后算是重归旧好了,才又回归杜太后的身边。 但杜太后对他,再也亲近不来了。 楚嫣不由得唏嘘,太后对皇帝的冷淡,看似是一种迁怒,实则是一种自欺欺人,因为不看到崇庆帝,她就不会想起先帝是如何为了另一个女人与她猜忌隔阂,而那个女人一无是处,先帝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但她阴魂不散,无从躲避,只不过因为她生了先帝唯一的子嗣。 而更可怕的是,这种隔阂始终没有解开,它只是被深深埋藏起来了。 先帝始终不信任太后,临终前甚至命赵安国撰写实录,而太后手段更狠,取走了玉牒,处死了几乎所有知情的人—— “老奴奉命杀死大陈氏,但终不忍心,”马全道:“将她秘密送出宫去,劝她隐姓埋名,一辈子死守秘密。然而她不甘心,而且神志也渐渐偏激,以为皇上有了儿子,太后就会杀了皇上,立皇子为帝,于是借住丽嫔的手,给后宫都下了药。” “那还有驸马呢?”楚嫣问道。 “驸马……”马全叹了口气:“当初后宫之中,唯有敬妃因为长春宫内种植合欢,解了落英红之毒,生下了孩子。因为是个女孩,敬妃又一直小心敬慎,太后就容得下她,但后来出了景华门那事儿……” 太后疑心那醉酒的太监之所以敢当街闹事,唯恐天下不知,是出于敬妃的指使——仅仅是因为敬妃的女婿,驸马李绍之在景华门守卫。 “于是太后让刘鹤龄诬告驸马,”马全道:“驸马身死之后,敬太妃缠绵病榻,再也不开口说话,而死前终于忍不住呓语,说出了陛下非太后所生的话……” 守护在病榻之前的临川公主听了个清清楚楚,大为惊恐,但不敢说出一分一毫,也不曾想到,驸马之死,竟与此有关。 “太后娘娘为了这个秘密,害死了不止一人,”马全抬头看了楚嫣一眼,低下头去:“……杜仲想要和南安侯争夺权力,但太后决心未定,后来杜仲编了个谎话,说南安侯攻打南越的时候,查到了小陈氏亲属的消息,等他回到朝廷,就会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于是太后信了,默许了杜仲炮制谋逆案。 楚嫣不知道心头是何种滋味,太后的这一生,从全心全意寄希望于先帝,到最后听信杜仲的谎话,从头至尾,都被男人的话所骗。 而她固执地抱守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先帝承诺给她,而最后又毫不留情剥夺走的,她一直想要的不是依靠,不是名分,而是先帝对她的爱和信任。 这大殿之中,惟余清脆而冗长的钟鼓之声,像是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底,又发出沉闷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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