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熟,常拿出私藏劣酒邀他同饮的回鹘人,则在地上挣扎着抱住他的腿,用怨恨的目光一遍遍问他为甚么。黑烟与人影之后,月朵那穿着破衣烂衫的瘦小身影一步步走过来,绿油油的双眸像野狼一样盯着他,坚定而缓慢的举起了手中黑乎乎的丑陋匕首。然而少女手中的匕首还没落下,一骑唐军就从她身后奔过,寒光掠过一道圆弧,她的头颅高高飞起,不知落在了何处,只剩血泉喷涌的无头尸身在他面前僵硬的倒下,黑乎乎的匕首砸在他脚上。 吴生无意识的呢喃:“别怪我,我们是敌人,一直都是。” 以世间最有情的大义之名,行世间最无情的卑鄙之事。 吴生猛然坐起身来,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犹如钢铁。他想,或许趁着今夜,他应该潜逃出营,去联络甘州城外的王师,然后领着王师来将这些回鹘人一网打尽。 他忽的一下站起身,正想去做甚么,不料眼前一阵泛黑,又无力坐了回去。 …… 月黑风高。 吴生蹑手蹑脚走出帐篷,营中光亮并不强烈,巡逻的战士刚好走过去一队,他紧了紧衣领,机警的钻进了冷风中,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向营外走去。途中意外的碰到了熟人,被他以上茅厕为由搪塞过去,对方也没有疑心的道理。 翻越营墙并不难,为了避过角楼上的岗哨,吴生还是等了许久才等到好时机,因为左右观望的关系,手脚动作难免有些误差,木桩子划破了衣衫,吴生没有在意,只是回头确认了一遍有无碎步被留下。 出了营,吴生在营后的山林里绕了一大圈。他自然是不能选择从前营走的,彼处有太多岗哨,走山路虽然艰难许多,不过要安全不少。因为着急赶路的关系,免不得被林木荆棘划破衣衫,甚至脸上、手上都渐渐多了许多血痕,出山之前也不知摔了几回,周身疼痛的地方太多,反而没有太大感受了,好在没有崴到脚,倒也算幸运。 从营地到甘州城,大路只有一条,吴生不用担心走岔,夜里两军游骑斥候的活动也很少,否则一旦遇上,别说跟对方虚以委蛇,很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杀了,即便遇到的是唐军游骑,对方也不会给他特殊待遇。 沿着大道奔行,一路上吴生极为警惕,一旦听到马蹄声就躲开,等对方过了再继续赶路,如此折腾了好几遭,凭着敏捷的身手与几分幸运,吴生总算到了甘州城外。 两军交战之所,便是夜里,也有大量将士活动,这个当口谁也不敢大意,游骑岗哨多的可怕,双方界限分明,回鹘人控制城西,唐军控制城东,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吴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来不仅奔波还要担心受怕,纵然他久在边军,也大感吃不消。 潜行的时候,吴生最担心的是遇到同样在潜行的哨探,他不知道两军哨探、游骑今夜的暗语,两者一旦碰上,他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对方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只会立马将他斩杀。 在靠近唐军边营的过程中,吴生被唐军哨探发现。此时他没有做贼一样潜行,而是在大摇大摆的行走,这大抵也是唐军游骑在围过来的时候,没有将他立即射杀的原因。不过身上的回鹘人服饰,还是为他带来了不少麻烦,望着对准他的一架架短弩,吴生手心里冒出了许多汗水,好在汉话说得流利无比,帮他渡过了最危险的瞬间。 “带回去。”为首唐军哨骑的这句话落在吴生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某姓吴名生,乃朔方军柴克宏将军麾下,数月前跟随刘仁赡将军救援高审思将军,半路为回鹘人所困,受伤力竭被俘……此番随回鹘军队来援甘州,今日方至五十里外……请带某拜见将军,某能为大军领路,击溃来援之贼军!”这番话吴生不知说了多少遍,从在营外遇到哨骑,到被带进军营丢进帐篷,他的嘴就没停止过开合。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