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拦”了下来,府上自然有好酒好肉招待,李从璟则被领着上楼。登楼的时候,李从璟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正在经历攀登,将要到达一个可以俯瞰契丹甚至是整个草原的地方。 阁楼上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屏风与帷幔都有些倦怠意味,妆扮精致的耶律敏站在灯火最明亮的地方,华丽的服饰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仅是一眼,李从璟便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雍容贵气与有意收殓的锋芒——那是她为契丹北院宰相数年来,久在人上发号施令固然会养成的气质。 “秦王殿下。” “宰相大人。” 两人相对见礼,耶律敏招呼李从璟落座,同时示意领李从璟来的人退下,一举一动,若行云流水毫无痕迹。回到主位上,耶律敏敛袍坐了,庄重而不失其美,开口道:“秦王千里北上,一路辛苦。” 待人接物的本事,耶律敏早已烂熟于胸,这些年来她也不知接见过多少重要人物,是以她的言行举止都显得无可挑剔,不仅优雅而且显得亲切。 只不过此时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般无可挑剔,微微颤抖的手指,略显慌乱的心跳,都是无法抹去的印证。耶律敏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所以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在此时显得这般不争气。 仿佛是跟自己置气一般,耶律敏要求自己接下来的每句话每分动作,都要圆润如玉,不可有半分瑕疵。 “有劳宰相挂念,辛苦倒不至于,经年戎马,这些也都习惯了。”李从璟觉得眼前的耶律敏怎么看怎么别扭,对方明明举止有礼有节,便是冯道来了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但李从璟就是觉着不舒服。 再加之耶律敏言语间的客套、疏离,让李从璟一时拿不定注意,对方心里到底是什么念头,所以他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耶律敏听了李从璟的话,却是心头一怒,眼神差些就剐在李从璟身上,心道:你还知道我挂念你?我看你这番模样,可没有挂念过我的意思啊! “听闻秦王方才平定了两川之乱,此时怎会突然到西楼来?况且西楼并未接到讯息,通报秦王会出使契丹……”耶律敏使劲儿望了李从璟一眼,心想看你如何作答。 “同光四年,大唐与契丹曾有协议,定下草原自此不许见兵戎。此番大唐却听闻,契丹皇帝意欲向黑车子室韦用兵,故而孤王来查探一番。”李从璟见耶律敏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心中多少有些不喜,言语难免生硬了两分。 耶律敏心道你果然从未挂念过我,你到西楼来完全是因为国事,我真是去你娘的!一念如此,耶律敏身姿愈发端庄了,气质愈发不柔和了,口吻愈发显得不友好了,“秦王要知道契丹是否对黑车子室韦用兵,该去问皇上才是,来寒舍怕是来错了地方罢。” 李从璟眉头微皱,心道你即便不念旧情,也犯不着这般做派,当年在幽州时那个温婉的女子哪里去了?果然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势,都会被权势所改变,从此变得不近人情、面目全非? “契丹内外,谁不知晓,北院宰相在契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不可言说,契丹皇帝但有国事,每每垂询,对你无不言听计从。”李从璟心道你不是被权势腐蚀了灵魂么,那我就夸赞你几句,满足你的虚荣心好了,“若是契丹真欲西征黑车子室韦,在见契丹皇帝之前,先与宰相一见总是必要的。” 李从璟在说前一句话时,耶律敏双眼已经微微眯起,像是受人挠痒的猫儿,倍觉惬意,但听到后一句话,耶律敏恨不得跳将起来,指着李从璟的鼻子骂:你来见我果然只是为了国事,老娘不伺候了! 内心备受打击的耶律敏,心理防线层层加固起来,她说服自己抛弃了那些小心思,只以契丹北院宰相的身份来面对眼前这个负心贼,“秦王此来相见,有何打算,不妨直说。”她瞄了窗外一眼,“尤其是在这等时候。想必事情一定分外重大且紧急,秦王就不要绕弯子了,你我坦诚相见,直接些好。” 李从璟心说女人果然是翻脸无情啊,想当初刚到幽州那会儿,你还像个麻雀一样整日围在我身旁叽叽喳喳,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啊,竟敢对我如此不假辞色,老子真是白疼你了啊!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