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出关,意图与李从璟、秦仕得合力,从背后、侧翼袭击我大军的举动,却是不用担心的了。” 之所以是长城外有无唐军出现,一方面固然是耶律敌烈要防备来自背后、侧翼的威胁——这两方面的威胁最为危险;另一方面,却是契丹游骑根本无法越过长城,打探到长城内的情况。 耶律敌烈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李从璟既然没有带领百战军前来,那他只身出现在此地,便显得毫无道理。难道因为李从璟在卢龙屡有战功,大唐意欲再度提拔重用他,让他连云州军事也统率?这回来云州,是因了这个缘故?” 韩仲锡思索着道:“这却是有可能。大同军将士这些时日在李从璟带领下,东奔西战,没有发生过什么动乱,甚至没有怨言,不曾出现过内讧,这本就显得有些不寻常,若是李从璟有节制大同军的军权,倒是说得过去。” 耶律敌烈点点头,随即摆手终止了这个话题,将问题引回最初,“仲锡,桑亁关此番难以攻克了,你我还是准备撤军罢!” “撤军?!”韩仲锡心中虽然对耶律敌烈的打算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耶律敌烈说出这样的话,他仍是显得极度惊讶。这样的话,可是从未从耶律敌烈口中说出来过——之前无论是在何处征战,耶律敌烈都是大胜而归,何曾出现过主动撤退的情况? 韩仲锡口中有千万言,但看到耶律敌烈眼中闪过的痛苦之色,他识趣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这样的决定,韩仲锡听来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主持战事、亲自下令的耶律敌烈? “大王……”耶律敌烈口不能言。 耶律敌烈叹了口气,神色中难得露出一丝萧索,“其实自打李从璟东归时,你我就该有所警觉,应及时放弃攻打桑亁关的打算,引军退回应天。是本王太贪心了些,总想着不拿下桑亁关心有不甘,总想着拿下桑亁关还有可能。直到李从璟率领大同军出现在营后,本王仍旧是如此想法。为对付李从璟,本王甚至特意布下了铁甲阵,可不曾想,李从璟没有入铁甲阵不说,这一日来的战术安排也是极为老道,让本王找不到破绽……”说到这,耶律敌烈深吸了一口气,正色看着韩仲锡,认真地说道:“不得不承认,之前你我都小看李从璟了。虽然你我都以为,我等已经很重视他,但事实证明,我们对他重视得远远不够。” 眼见耶律敌烈这幅模样,韩仲锡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悲凉之情,那是看到英雄末路的凄苍,“大王……” 耶律敌烈打断韩仲锡,继续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沙场征战,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天下哪有百战不殆的将军,哪有不经历败仗的统帅?本王这几十年来一直未逢败绩,看起来威风无两,但本王在年轻时,却也是吃过一些败仗的,甚至有过惨败。这都不算什么。”他负手看向远方,看向西边广阔的天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只要能保全大军,稳坐应天,保证我大契丹西征的大局不受影响,其他事并不重要,至少,暂时都没有那么重要。”他复看向韩仲锡,“仲锡,知进退,方为智士本色,若只知进,而不识退,最终归宿便是摔落悬崖,掉入大海,没有全身的可能啊!” 韩仲锡点头,拱手行礼,喟然叹道:“大王所言甚是,大王真乃真英雄也,不以个人荣辱兴兵,所虑都是全军、全国之大局,实在是契丹上下之楷模!” 耶律敌烈笑了笑,笑容里含义复杂,“今夜攻打大同军军营,吸引李从璟注意,拖住大同军,我大军则趁机撤退,回应天!” …… 对耶律敌烈的打算,李从璟并不知晓。不仅他不知道,正在遭受契丹将士猛攻的桑亁关守军,也不知晓。 秦仕得从城墙上战事激烈处走下来,在甬道上随意坐下来,伫在地上的横刀上布满血迹,他疲倦的喘着粗气,沧桑的眼眸中有着深沉的暮色。在方才,他带领亲兵,将一群冲上城墙的契丹锐士尽数斩杀,再一次保住了这座边关,然而,他自己身上,因此又添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伤口在往外流血,不停带走他身体里的力量,他的眼皮分外沉重,一下下闭合。 秦林找到秦仕得时,看到的是面容疲惫,显得分外苍老的对方,看到秦仕得这副交瘁模样,秦林只觉喉咙一热,差些落下泪来。 别人不知,他却知晓,本就被耶律雉一箭穿胸的秦仕得,之所以还能坚守城头,是因那利箭没有刺透心脏,偏离了位置,落在靠近肩膀的位置。然而箭伤的创口毕竟很大,又临近心脏,秦仕得的痛苦实则极重。 这几日,为鼓舞全军士气,守住桑亁关,秦仕得以重伤之身坚守城头,指挥将士迎敌,更在战事紧张的时候,不顾重伤亲自上阵,而使得原本的伤势在加重的同时,也增添了新伤——也是亏得秦仕得悍勇非常,才能一直屹立不倒。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