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好似早有打算,又或许经过这次下山“历练”,他看透了一些问题,多了一些领悟,所以他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剑客的剑可以断,但剑客的道不能丢。剑断了,可以重铸,剑山毁了,可以重建,但是道丢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剑客也不再是剑客。” 李从璟有些惊讶于剑子的思想境界,甚至有些佩服。 他想起他自己这一生,也想起他自己的道。自己之所以是自己,不就是因为有自己的道么,若是舍弃了自己的道,自己跟泯然众生又有何区别?大千世界,树叶都没一片相同,人又怎能容忍自己与别人没有区别? 但佩服归佩服,该分别还是得分别。 众人在对岸下船,两相拜别。 剑子曾意图截杀李从璟,李从璟却一直没有将其杀之的打算,一方面固然是因对方实力强横,杀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与其煞费心思仍旧冒着为自己日后多竖立一个敌人,多一个睡觉都不安宁的梦魇的风险,不如让过去过去,为自己寻一个朋友。之后完全没了这些心思,却是两人心灵有相通之处,惺惺相惜。 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人要走得远,功业要立得大,总需要为自己减去几个敌人,增加一些朋友。 胸怀不大,斤斤计较,或许同样可以在某些需要天分的领域有成就,但不会成为执掌大权的上位者。 拜别之际,剑子真诚地笑道:“李从璟,你是我这回下山见到的最有趣的人,因为你,我领悟了更多东西,剑道也提升不少。因此,你可算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希望来日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李从璟听到这句话,却是脸一黑,“那岂非意味着,现在我是铁定打不过你了?” 剑子笑而不语,那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从璟不禁悲从中来,感叹造化弄人,长叹一口气,不再纠结,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总说剑山,你出自哪座山?” 剑子和众位剑客远去,他的声音轻轻飘来,“天山。” 李从璟一怔,心想天山上果真有剑门?随即觉得不对,此时的天山不是叫金山么,那天山是指哪座山?于是,李从璟气恼的发现,虽然剑子说了他的山门,李从璟还是不知那是哪座山。 李从璟朝剑子的背影喊道:“喂,哥们儿,你到底是男是女?” 然后他感到了让他禁不住一个寒颤的蓬勃剑意。 …… 剑子像是李从璟生活和生命中的一个插曲,来的无声无息,去的悄无影踪,插曲过后,他还是继续走在他的征途上。 一日后,李从璟见到了云州城。那是一座充满铁血之气的雄城,整座城池没有一点烟花气,朴实厚重的城池结构,密集排列的城防工事,明眼可见的防御器械,让这座雄城看起来如一只铁甲巨兽,似乎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吐露着金戈铁马的气息。 城墙上的军士甲胄森寒,伫立在女墙后的一张张面孔,没有丝毫表情,他们的目光落在城外的行人身上,冷冰冰的。 李从璟望而感叹,“如此城防,固若金汤,如此将士,世之虎狼,秦将军真良将也!” 观兵卒,可知将帅。在李从璟的脑海中,秦仕得的面孔是铁血而豪迈的,因了这种观感,李从璟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位节度使。一个治军如此纯粹的将军,本身必定也是一个纯粹的人。 然而很快,李从璟就被告知,秦仕得并不在云州。对秦仕得的行踪,留守的云州将士同时选择了闭口不言。最后还是一个曾与李从璟有过数面之缘,对其仰慕已久的朝中大将之子,告诉了他秦仕得的去向。 “秦将军已出桑亁关,去击契丹了?”听到这个消息,李从璟震惊不已。 对方认真而默然的点头。 李从璟久久不语。 关内关外迥异。 出关击敌,这需要怎样的魄力和情怀,这其中又有怎样的豪情和壮烈,李从璟岂能不知。 李从璟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秦仕得领军出关的画面。 关内山清水秀,塞外大漠孤烟,边关军营,是谁在点兵? 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手提八千雄师,背对雄关,亮出横刀,冲向塞外之敌。 第296章 西行云州会良将,夜火起时奔逃忙(六) 天高云阔,两座走势低缓的矮山之间,有方圆十几里的广阔平地,这里曾是荒野、草地、耕田,但现在,这里是战场。 秦仕得立马在临时垒出的土包上,目视前方,苍老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神情严肃庄重,却没有半分忌惮之色。在他身前,是正在列阵的四千余步骑。 步军在中,已成数个小方阵,正在合拢为一个大阵,铁甲钢刀的将士们,汇聚成一片钢铁洪流,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踩在大地的心脏上,发出的一声声齐喝,在鼓声中犹如雷鸣。 为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