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响起了金锣齐鸣的声响,那是郭崇韬在替他下令,命大军停止前进,预备收兵。李从璟回望了一眼望楼,隔着数里的距离,微微颔首。 此战,百战军面对三倍于己之敌,仍然阵战而胜,若是对面主将是庸将倒也罢了,不足为奇,但梁军主帅却是王彦章,是以这一场胜利,就显得极为弥足珍贵。王彦章此番出征以来,不败金身首次被破,这让百战军上下一片欢腾。 大军收兵,退回望楼之前。经过一番惨烈激战的战场,此时尸横遍地,虽不至于血流漂橹,却也血腥异常,夕阳下残败的旗帜斜插在尸堆中,和林立的兵器一起静默无言,虽厮杀已经停止,在肃杀之气仍在。敌我双方的将士相拥而亡,用他们年轻的生命,为今日这场大战画上了句号。 百战军重新列阵之后,近两万甲兵军容肃然,此时无声胜有声,李从璟策马从战场上缓缓回阵,从军阵中间缓缓而过,在马背上一一检视他的将士,面上有欣慰和自豪的笑容。他足以自豪,因为这场看似不可能的大胜,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士,为他拼杀出来的。迎接着万道炯炯目光,李从璟能够读懂其中的热切含义,这是男儿热血,是战士情怀,世间最刚强的东西莫过于此。夕阳并不太刺眼,列阵齐整的军阵,一眼望不到头,冰冷而肃杀的军阵,此刻其间仿佛正奔腾着一股汹涌的热流,要在这夏日的黄昏,融化人心。 从魏州出发,李从璟以五百人开始了他独自征战的生涯,在淇门建军,伊始他空有三千人的兵额,却只有两千人,他对李存勖说:将士百战方为雄,所以我要建一支百战军。之后泽潞怀孟数次大战,百战军没有输过,与其说胜利是因为李从璟的谋划,不如说是依赖将士力战。从两千人到两万人,百战军不仅完成了量的飞跃,也完整了质的转变,李从璟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这些人,他们与他生死相托,同进同退,一次次从尸堆中站起来,是真正的死生挈阔。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儿女情更为深重。这些人,他早已将他们看作自己的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李从璟不禁停下战马的脚步,默默望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在这个大胜的余波中,他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十一年前,他不过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人,在繁华热闹的都市为了一碗饭吃而奔波劳碌,有时候不得不低下头颅做人,纵有豪情壮志,最终也免不了泯然众人的结局。何曾想到,十一年后,他会带着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战胜这个时代一个个耀眼的良将名将? 他并非一个有着妇人之仁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但他也并非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某些时候,他甚至有些多愁善感,尤其是穿越到这一个陌生的世道,一个人独自前行时。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站在这里。 眼前数万张面孔,或熟悉或陌生,迎接上他们的目光,李从璟心潮澎拜。 不知是谁先大声喊了一句,接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以拳击胸,在沉闷而响亮的甲胄声中,发出了他们震天动地的呐喊。两万人的呐喊如此齐整,如此震撼人心,连头顶的暮云都被轰散,比之前战斗时任何一次冲杀的嘶吼都更具威势。 他们在喊:“军帅威武!” “军帅威武!” “军帅威武!” “军帅威武!” “……” 这是两万人的心声。 李从璟下马,面对全军将士,狠狠捶胸一拳,行军礼。 什么都不必说,这已经够了。 两万将士,轰然一声,以军礼回应。 ——“百战军,威武!” …… 望楼上的郭崇韬,瞧见眼前一幕,恍然失神。 与他同时失神的,还有相隔数里,在梁军阵中望楼上的王彦章。 百战军的呼喝声响彻河岸,传出去数里,自然也传到了王彦章的耳朵里。略微失神之后,王彦章扶着栏杆发出一声叹息,对身边的一位将领道:“军心齐整,士气沸腾,主帅与士卒若成一体,如此之军,当世少见了。怪不得你前番会败在他们手里,倒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老夫本以为我已经很重视李从璟了,却不曾想,还是小瞧了他。今日之败,毫无怨言。” 王彦章身边的将领正是戴思远,比起王彦章的坦然,他眉眼间总有些许忧愁,这时道:“百战军确实不容小觑,但要说李从璟真有通天本领,却也不至于。老将军今日失利,不过是吃了个小亏而已,来日再战,凭我军军力,未尝不能一举而下,将百战军从这里赶出去。” 王彦章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微微摇头道:“百战军先败段凝,今日又败老夫,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