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罗汉床边想事,以手支颐, 一动不动。 她心里有一股蓬勃的恼恨, 说不出、也说不得, 直教人忍无可忍。 但在这股恼恨深处, 她自己清楚,那是一股子恐惧在往上窜, 让她心里又虚又慌,剪不断、理还乱。 那玉佩, 她方才在顺妃处看见了 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 工匠巧思,还将福字阴刻仔细描了金,那点金色与白色相衬, 瞧着并不刺眼, 反让玉色显得更为温润。 顺妃瞧着喜欢, 当即就吩咐宫女把玉佩放到三皇子枕下, 给他安枕。她在旁边瞧着, 却是遍体生寒。 只那一眼她就瞧出来了,这与宫正司识得的那半块是一样的。程愈凡事不敢瞒她, 当时就将此事回禀了, 后来另外半块佩又被和其他玉佩镶在一起, 阴差阳错回到了程愈手里, 程愈也拿给她看过。 是那一块,就是那一块。这赐予皇子公主的每一块佩,都是照着那块佩雕的。 有那么一瞬,她当真觉得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带着五皇子找她算账来了。 后来她慢慢冷静下来,又将这些子神鬼之说驱散。 她不信,她不信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离世已有十年,要索命早就索了,何必拖到此时! 再者,当日动手的可不是她,是贵妃与昭妃。皇后若能连她都察觉,那便真是在天之灵洞悉了一切,该当连那藏得更深的人也知道了才是,如何只找她一个? 她抚住了自己的惊慌,接着,却又激起了另一重恐惧。 ——如若不是这场大戏不是佳惠皇后携五皇子索命算账,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她与五皇子的事有关,也察觉到了她与佳惠皇后的事有关。否则以夏云姒的性子,才不会多管闲事。 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仪婕妤担心已久的事情——早在还在昭妃身边时,她就已心存这份不安。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仪婕妤长声吁气,一丝丝凌意从眼见沁出来,不加掩饰的冷。 既是躲不过,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好了。宫里头这些事,不就这么点道理么? 她知道夏云姒得宠,更知道夏云姒从进宫之日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不同寻常,但宫里不明不白没了的人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也不差她那一个。 从慕王后宅到天子后宫,她已浸淫这些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纵使夏云姒短短几年已身居妃位,她也并不必那样惧她。 “来人。”仪婕妤扬音唤人,在外候命的宫女立即挑了帘进来。 便见仪婕妤的眼风清凌凌地扫过去:“叫程愈来见我。” 那宫女莫名生畏,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极轻的应了声诺,就又退出了殿门。 . 不几日,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也叫春耕节,不论在宫中还是民间都是个大日子。皇帝一早就出去祭了农神,祈求风调雨顺、百姓丰收;后宫则人人都要尝一小碗龙须面,图个吉利。 祭祀仪程繁琐,皇帝回到宫中时已不早了,便也没去紫宸殿更衣,直接就到了永信宫延芳殿。 大约是相处得原也久了,添了孩子之后,二人相处间颇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滋味。但夏云姒心中有数,万不能真教他心中的感情转为“老夫老妻”。 他是皇帝,身边不缺如花美眷,又会在意多少老夫老妻的情分? 是以她近来有心不太依着他的随意,显得分外媚色撩人。 这日他一进殿,她便迎了上去,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儿,在他唇上留下柔柔一吻。 他不由低笑,就势揽住她的纤腰。呼吸间,又神色微凝:“好香。” 她颔首,笑容妩媚,执住他的手转身,脚步和笑意都轻快:“臣妾闲来无事,今日跟尚食局的宫女学做了龙须面呢,皇上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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