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府低声答应了,一拱手出了门,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李诫推开窗子,冷风袭进来,吹散满室的燥热。 这个季节已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书房外面的院子里,积了寸许的雪。衰草半埋在雪堆里,在凛风中瑟瑟发抖,院角一株光秃秃的杨树,干枯的枝丫摆动着,似乎稍不小心就要折断似的。 肃杀得令人心底发紧。 李诫眼神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 执行了十年的赋税征银,是温首辅率先提出来的。 田赋、徭役合并一条,按亩征银,极大简化了缴纳税赋的繁复流程,税款征收起来更容易,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官员巧立名目贪腐。 而且农户不必只靠田地过活,到城里县里也能找到活计,只要按时缴纳赋税即可。可以说,如今商行、矿业、织造业等的繁华,离不开这条策略的推行。 正是借着这条策略,温首辅成为了内阁之首。 这些事情,是孔先生讲给李诫听的,但孔先生却对此不以为然,李诫问他为什么,孔先生没解释,只让他常去田间地头转悠转悠,多听听老百姓的声音,再去对比近十年来的税银入库数目。 时日尚短,身边又少了刘铭这个理账高手,李诫模模糊糊地摸到点儿头绪。赋税征银,也许立意是好的,但底层百姓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 按亩征收税银,谁又能保证鱼鳞册的土地数目一定对?当初温首辅大肆推行策略的时候,并没有全面清丈土地。 又涉及到私瞒田地! 李诫不由握紧了拳头,濠州土地案不了了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忍不下这口气! 越有权势越有钱,越少缴税,越是穷苦人,反而被多扒层皮。 如此下去,就是官逼民反! 温首辅策略的弊端,该有人给皇上提个醒儿。 他也存了私心,温首辅受挫,于他百利无一害。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过了年,眼下,他首先要让媳妇儿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李诫走出书房,伸开胳膊在冬阳下舒展身子,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在雪地中昂然独行而去。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产的日子,赵瑀身子渐沉,院门都不大出,专心养胎。 这日说起上元灯节,赵瑀不无遗憾叹道:“听说趵突泉花灯会特别好看,花灯都挂在河岸上,灯光水面交相辉映,是济南一景,可惜我今年没这个眼福。” “明年我陪你去,”李诫笑道,“前儿老太太也说要去看花灯,干脆放乔兰莲心一天假,伺候着老太太上街,回来好好和你念叨念叨,也算听一回热闹。” 两个丫头从来没看过花灯,闻听此言,喜得脸上绽开了花。 阿远在何妈妈怀里咿咿呀呀的,看着何妈妈一脸期待的模样,李诫索性说:“何妈妈抱着阿远,还有你家的二丫头,带两个婆子照应,也一起去玩玩。忙活了小半年,大年下的,我掏钱,你们都好好松快松快!” 一屋子人无一不喜气洋洋的,唯有赵瑀疑惑地看了看李诫,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人都打发走。 待到了十五那天,周氏打头,带着半个院子的人,呼啦啦上街看灯去了。 偌大的后宅一下子显得空旷几分。 李诫不知干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人影,也没回来用晚饭。赵瑀只当他公务繁忙,打发人去前衙送饭,不料小丫鬟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踏进门。 “瑀儿,南花园的梅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大晚上的看梅花?赵瑀笑了下,嘴上却柔柔说:“好。” 李诫给她披上斗篷,也不叫人跟着伺候,小心翼翼扶她出了院门 今晚夜色很美,圆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