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了这句,王嫂就会温柔和蔼地为他乘一碗热饭,微笑着摸他的脑袋。 外面好歹还有月亮照明,屋内灰暗多了,村民们为了隔离病疫故意将窗户用木板封起来,走进去一股霉味馊味。 最里处有个供台,香还没烧完,小盐巴突然想起王嫂原本就身体不好,每逢季节变换会感冒发烧,恰巧村口那家暴发户田家小孙子病情又加重了,便又请了顶香人来看病。 顶香人,在东北称为出马的,相传他们能与鬼神沟通,一些成精了的动物为了快速修炼选择了体质特殊的人作为香童,通过附体救治百病,以此攒取功德。 这种仪式,通俗点来说,就是请大仙。 赤土村落座在山旮旯里,又不通网,消息闭塞封建,迷信得很,生了怪病,身体不适却查不出病况的,八成找的还是他们。 王嫂拿着大半辈子的积蓄,把顶香人从田家的小洋房里请过来,谁知香也供了,钱也花了,王嫂的病却逐渐加重,加上宝贝儿子大盛的失踪,越加没了盼头。 到最后,田家孙子也没见好,来来回回看了那么多次,病房情拖拖拉拉,吊着一口气。 江湖骗子,小盐巴烦闷地想。 气味太难闻,明明酷暑的夏天屋里却格外寒冷。 小盐巴捂着鼻子想把尸体卷了一道吃力地拖出来,抬眸时月亮正巧照进来一点,供台前竟站了个干瘪的人影。 他穿着旧的短袖衬衫,花短裤,身板笔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 是平日里,大盛的打扮。 也对,王嫂的土坯房被隔离将近一个月了,邻里间避讳得紧,除了王嫂的宝贝儿子还会有谁? “大盛?是大盛吗?”小盐巴放下尸体,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也未察觉的埋怨,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么多天你到底去哪了啊?” 触感一片冰凉,像块木板般僵硬。 离得近了,小盐巴下意识地往他的脸部望去,不正常的青灰色,面颊瘦得凹陷进去,仿佛只剩一块骨头,他的脸上,胸脯沾满了泥巴,两条腿流着血,骨头都碎了,自己却跟丝毫没有察觉似的。 夏日的温风透过门缝飘进来,撞得小盐巴脊背生疼,鸡皮疙瘩从脚心窜到头顶,引得浑身阵阵发麻。 像在碰一具尸体,他慢慢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大盛的眼珠突然转了转,嘴角裂开,颧骨肿得像发霉的馒头,牙齿磕着牙齿,露出森然的白色,咯吱咯吱,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咯,咯,咯。”他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宛如跳珠在心头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 “大盛,你……还活着吗?” 听见小盐巴试探的声音,大盛机械地转头,僵硬的身体垂直着不动,以近乎诡异地姿态转动着眼珠把脸对准他。 “咯,咯,咯。” 仔细一看,灰败的脖子上布满了尸斑。 小盐巴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恐惧,又有些悲伤,懵懵懂懂地问道:“大盛,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忽然,大盛的面部剧烈抽动着,泥巴像混了水似的灌进他的嘴里,形成了一条巨大的铁链,将他狠狠捆住,慢慢缩紧,不时片刻,他发出凄厉悲戚的长鸣。 铁链像上了马达,疯狂在大盛的身体里窜动,凶猛无比,仿佛要将他搅碎。 小盐巴愣了愣,下意识地抓住那条铁链,铁链十分惧怕似的,一被碰触瞬间炸开,打散了大盛的身躯,支离破碎,变成焦黑色的灰,四散而去。 “后……山……林……” “后……山……林……” “后……山……林……” 随着消散的铁链,耳畔不断徘徊着这三个字,悠悠长长,萦萦绕绕,如缠周身。 “大盛?” 再一睁眼,大盛已经不在了,屋里空空荡荡,月光遮进了薄雾里,漆黑一片。 小盐巴走了几步,站在大盛放在立的位置上,呆呆的,茫然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盛死了。 晃晃晕沉沉的脑袋,他拖着草席,蹒跚地走出土坯房。 大伙儿还在门口候着,恐惧与不安笼罩着他们,见小盐巴抱着具尸体也没上来帮忙的打算,反而往后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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