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被合懿不知道忘在脑海哪个角落里了。 贪污案尘埃落定得很不容易, 皇帝震怒,一气之下将受贿钱财超过一千两的官员全部革职查办了,余下众人则按照律典由刑部依法拟奏呈送中书省,再由皇帝酌情批复即可。 幸而此回声势浩大的重审, 查出齐小公子对尚书大人的供词疑点颇多,越是深挖越是对不上首尾,最后由三司主审连名上奏,证实尚书大人是被有心人冤枉,可当回头再想审查齐小公子系谁人指使,那齐小公子却就已经莫名惨死狱中,呈报圣听时便成了畏罪自缢。 尚书大人虽无罪出狱,但监管科考不力,属下多有舞弊弄权者却无知无觉,遂获了个调任外阜建州刺史的结果。 从堂堂礼部尚书、天子脚下近臣降成了远离皇权的小小外阜刺史,这其中差距可谓一落千丈天差地别,实际上再说明白些也就是和让他告老还乡差不多了。 但往好的一面想,至少性命无虞,人活着不就比什么都重要么。 尚书大人出狱不过第六天便需携家眷立刻走马上任,要出帝都,兮柔的身份便不得再跟着去了,送别了父母姊妹,她还是需回端王府,继续当尊贵的端王妃,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护她的父母姊妹不至于会落到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 兮柔重回端王府那日,合懿又想过给她写封书信,但提起笔来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寄信的资格,犹疑半晌终究还是作罢。 沧州近来倒是捷报频传,合懿的消息都是从封鞅那里得来的,在最后一次听他说起已大获全胜将叛军主力赶到瀚水河以东后,过了约莫小半月,松青出府办事回来,兴冲冲地给她说:“主子您可没见,端王爷今儿上午率军凯旋了,进城门的时候百姓夹道相迎,好热闹的一番景象,啧啧......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松青直到现在都并不清楚合懿与琰铮、兮柔的纠葛,知情的露初也从未透露过半点口风,仅依照她看到的那些,不过是端王妃与端王不睦,她主子身为长辈又是闺中密友,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说话都不对,所以夹在中间两相为难罢了。 合懿听着她的话,恹恹噢了声就没了下文,松青瞧着她这模样心里有些失落,最近她主子怎么好像更愿意和露初交代事儿呢? 闷热了半个夏季,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豆大的雨滴刷拉拉一齐坠进湖里,溅起的声响都不算小,噼里啪啦地听着像千军万马正在某处奔腾而过似得。 合懿最近迷上了临摹封鞅的字,她当初在闺阁之中习的是与多数闺秀一般的簪花小楷,精致秀美到一笔一划,而他寻常私下爱写章草,圆转如篆点捺如隶,字形险峻而灵动,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她偶然见了一次便爱屋及乌了。 只她或许实在天赋不高,胳膊都练酸了也不过像个拙劣的画师在东施效颦,她每日的自信心都是有限度的,消磨完了就没有了,得歇一歇。 用过午膳,找一方贵妃榻小憩片刻,入梦前还想着说不定再睁眼就能看见封鞅回来了呢。 但今儿好像是不成,她这头刚闭上眼没一会儿,松青进来唤她,说:“端王爷在嬿婉楼外求见。” 合懿睁开眼一刹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大雨天的他怎么来了,还直冲冲就进了内院,大门上的侍卫拦都不带拦一下的么? 以为终究只是以为,没听错,现实是琰铮的确就在嬿婉楼外等着呢,人既然来了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虽然有些话现在说也晚了,但总比不说强。 她一气儿坐起来吩咐松青把人请到茶室稍坐,又唤进来露初给她收拾下仪容,瞧着端庄得体了便往茶室去。 刚进屋绕过屏风便看见琰铮坐在窗边,没让婢女沏茶,反而自己低着头在倒腾桌上一套茶具,一点儿茶水在他手中颠来倒去地折腾,动作优雅地不像个拿刀的人。最后腕子轻轻一转,茶水沏进雪白的精瓷杯,茶香混着空气中的水汽氤氲开来,那香气能直沁入到人脾肺里。 卸了坚硬的甲胄,穿一身水墨烟染的长衫,窗外湖面的烟雨蒙蒙拢在他身后,人也如利剑入了鞘,瞬忽变得柔和起来。 他听见脚步声扭头看过来,眸光在合懿身上一扫,落到随侍的露初身上瞥了一眼,不消多说一个字,意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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