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他还以为小师叔是那种高冷无尘,人情世故半点不通的人,没想到这么心细如发的吗。 江宴秋:“……嗐,也不能说心情不好吧,就是触景生情,有点纠结。” 乔夫人不论是气质还是礼仪举止,都很像曾经他还在玉仙楼时,楼里的一位姑娘。 也因此回忆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那是位家产被抄,全家老少发配边疆的官家小姐,也曾在这偌大的皇都阙城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每日烦忧的,不过是家里不让读些女德外的闲书,或是将来要嫁给不怎么喜欢的员外之子。 直到那个深夜,举着刀剑和火把的官兵杀入府中,父亲在书房服毒自尽,母亲、兄嫂、老祖母……全家被迫换上破破烂烂的囚服,蓬头垢面赤着脚,在街头巷尾看热闹的眼神中出城,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到瘴气漫天的边疆。 她因为年纪小,被发卖到怡红馆中,从此零落成泥,受尽屈辱。 她不再叫“君书”了,她从此变成了“香莲”。 当得知意外有了身孕——甚至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是哪位客人的时候,香莲第一次想到了死。 她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哪怕被奶娘捂着脸送出府、第一次接客时碰上少女时代的熟人、第一次被刁蛮的客人甩了一巴掌时,她都没有这么想死。 这是不一样的。这是在孕育、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这件事本该是神圣的、庄严的。在充满爱与期待地某一天,它才应该降生。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发生在她这样,人生已经如同失控的马车,不知哪日就会跌跌撞撞地驶向悬崖,然后粉身碎骨。 她看着自己尚未显怀的独子,沉默地与姐妹谈笑,然后沉默地为自己备好了三尺白绫。 ——直到那一天。 春红快要不行的消息,打断了香莲预备好的计划。 她匆匆地暂时藏起白绫,与姐妹们一道,急匆匆地去床边探望春红。一看到床上形同枯槁、眼睛灰蒙蒙早已半瞎的春红,她的泪便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春红上了年纪,已经是怡红馆的老人了。如今年华老矣,姿色不再,没几个客人有兴趣点她,就连抓药钱,都是她们几个姐妹凑的。 香莲很感谢春红,她觉得对方很像自己的姐姐。 刚进怡红馆时,她怕生,整日哭,服侍不好客人,经常被嬷嬷训斥,也经常吃不饱饭。是春红暗中接济她,深夜里把她搂在怀里哄,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香莲知道,春红曾经是有一个孩子的。 ——虽然听其他与春红熟识的姐妹说,那是个很不怎么样的孩子。 “吃里扒外”“势利眼”“小白眼狼”,不外乎这些形容。 可春红还是很爱那个孩子,甚至差点为他哭瞎了双眼。 可惜了,听说是去外地求学时遭了劫匪,连人带车都摔下了悬崖,估计早已没命了。 自那之后,春红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时常眺望着儿子当初离家的方向,口中喃喃念着他的乳名。 宴秋。 原来他叫宴秋。 那日,春红看起来着实大抵快不行了。 她年轻时亏空过身子,手臂瘦骨嶙峋,眼睛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口不甘心的气吊着,不肯就这么阖眼。 香莲跪在床旁失声痛哭。 她想,这命又不是她自己要选的,这世上也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人这人生,怎么就这么苦呢。 她握着春红的瘦得指骨凸起的手,一边流泪一边瞪大眼睛听着,生怕听漏她一句遗言。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