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头是裴时行方才放的籍册,被他拆了封文,整整齐齐叠置一处。 裴时行既出身不凡,自己又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行事向来缜密严谨。 是以,哪怕这些籍册是他自衙署带回,就这么放在此处,长公主也不必担心事涉机密,非是自己该看的。 元承晚也的确无意窥探。 只是—— 她原本随意的一瞥忽然定住。 长公主望着最上头那本不知何时被吹开一页的公文。 眼神凝住其中一行字,眉头愈蹙愈紧。 几息过后,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取过了最上头那本,细细查阅。 待裴时行自湢室洗沐归来时,已是一刻辰光之后。 男人身上犹带了淋漓水气,英挺眉目被水洗的更加鲜妍。 他甫一入门便敏锐地察觉到外殿侍人俱都被遣离而去。 长公主一向不喜众人入内殿伺候,但如今夜一般连外殿都无人的场景,却是极其罕有。 裴时行心下思量,修长指节轻挑了珠帘帐帷入内。 正正对上元承晚抬眼时,含冰凝霜的一双冷眸。 此刻场景,已与裴时行片刻离去前截然不同。 “竟当真是你构陷周颐?” 长公主并未给他太多的反应时机。 几乎是在裴时行察觉异常的下一刻,元承晚便自齿关间咬出这几个字。 话中压抑了惊怒与厌恶。 裴时行意识到这一点,倏然顿住了动作。 元承晚自他入门便紧凝他行止,望到他的手脚凝滞,不屑一嗤。 却连抚在腹上的手都有些轻颤。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周颐贪墨一事的真伪。 可哪怕方才亲眼见了泾州历年税册,望着上头工整无误的行行数目,她都还在犹疑。 只因她信裴时行。 信他的风骨卓然,因此他不应当会去构陷他人。 亦信他的才智缜密,便是做下什么亦绝不会于人前露出破绽。 直到望到下一处。 舆图之上,剑川的数处山隘被人圈出标记,字迹并非新墨。 细望而去,俱是隐辚郁律的险峻处。 其中被人以浓墨复圈,最为显眼的一处地点,正是周颐今次真正的坠车之地。 旁有一个极为隐秘的“七”,甚至在其余几处亦有小字作注,俱是经人计算后得出的不同时段。 是裴时行的笔迹。 如今京中众人只知周颐于归乡途中坠亡,却少有人知周家人落河的具体地点。 便是有人知,想必亦不会有人如裴时行这般,自广袤的舆图细寻山陵涂夷,一早便圈出多个地点。 甚至着重圈出周颐今日的身死之地。 元承晚倒知这地点。 却是因怀了几分对师长的旧谊,今日下特意寻了京外传信的驿使托问方知。 可日治万般机要的裴御史却绝无可能如此关注一个人。 一个早被革职逐居的无用罪人。 若她所料不错,廿九被设为周颐的死期。 而他们一家的尸身,会于下月初六,也就是七日后被寻到。 裴时行望着她的冷眼,沉默一瞬。 迅速在脑中串联出了整个脉络。 原来她竟疑他是真凶。 原来她竟是为此才特意遣去侍人。 他忽然想自胸腑的沉沉郁气里笑出一声。 可他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失意,只微垂了眼,绷紧下颌问道: “殿下既疑我,又为何要遣走侍人,独与臣在这无人之处揭发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