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子拿衣袖悄悄擦脸,夫妻几十年,她还能不晓得他的德性? 王李氏笑话说:“你呐,就是太端着,闺女当了村长,你指定比我还高兴。” “我不跟你犟嘴。” 王宝山眼见说不过婆娘,只好随意扯了个借口避开,王李氏只管看着笑。 等到木槿家去,果真被家里人摆出的架势给吓了一跳。 周氏与王李氏在厨下忙活,她们将家中仅剩的白面拿出擀面条,按照王李氏的意思,应当包顿饺子,碍于没有肉菜做饺子馅才退而求其次;王宝山父子三人皆正襟危坐,偏偏有双胞胎不停捣蛋,生生让他们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氛围消失殆尽,显露出几分滑稽来。 看到他们如此模样,木槿忍俊不禁,边笑边说:“我又不是当了官,只是做个村长替乡邻们办事而已,咱们真不至于这么欢喜,人家中举的都不会如此。” 即使来到古代已有四年之久,木槿仍深受现代观念的影响,乡邻族人们的信任使她颇受震撼,接下来断断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专心帮大伙办事才是,压根不曾想到从爹娘到兄弟嫂子皆一副她要当官的做派,实在是…… “闺女,你莫笑爹娘见识短浅,当了村长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哩!” 如果没有灾荒、不曾从西边逃到明州城,他们只会在方圆百里的范围活动,一辈子接触到的最大“官”即为村长,哪能不重视呢? 听见王李氏的话,木槿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道:“娘,我晓得你替我开心,但你再想想,族人们因信任而冒着得罪官府的风险让我当甲长,但我光顾着高兴、顾着让家里人扬眉吐气不做实事,你说他们会不会寒心?” 木槿知道,她必须让爹娘摆正位置,否则先从自家开始乱,整个东小庄迟早会逐渐变成一盘散沙。 王李氏显然将话给听了进去,然而她依旧不松口:“我跟你爹进了家门才开始,在外头……” 在外头她当着旁人的面始终绷紧脸色,尤其是对着二嫂,更不敢流露出丝毫喜色。 王李氏与二伯娘暗地里攀比了几十年,如今二伯娘丧夫又丧子,王李氏同她说话都要斟酌字句,生怕引出二嫂的伤心事。 到底做了几十年的妯娌,二人攀比归攀比,在大是大非面前总归不糊涂,出事之后,若非有王李氏在旁劝解着,二伯娘恐怕更难走出来。 木槿晓得王李氏没有骗她,干脆借坡下驴:“娘,我没有怨怪你的意思,只是二伯在的时候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徇私,我本就比不上二伯,更不能因为族人们的相信肆意妄为。” 王宝山老两口想到了二哥当初如何全心全意替大伙打算,心下一个激灵。 他们净因为闺女当了甲长而欢喜甚至略有轻狂之意,居然忘记了二哥当初如何劳心劳力,若非闺女劝告点醒,再有几人捧着夸两句,说不准他们当真要坏事。 桌上人人沉默不语,王宝山叹了口气:“往后我们定不会轻狂,你也当同你二伯一样尽心替族人们打算,莫要对不住他们。” 眼见王宝山反过来劝告自己,木槿便晓得他这是转过弯来了,将筷子伸向碗里的面条。 “娘,你还没说哪里得来的白面呢?” 木槿记得很清楚,洪灾到来之前家中就没有白面了。 王李氏笑笑,说:“你二伯母舀了半瓢给我,说让给两个小的解解馋。” 二伯娘和崇运被救回来时,身子已经极差,加上丈夫跟长子等人的离世,整个人颓丧无比,最初几日连床都下不来,王李氏这个妯娌免不得整日照看她,两个攀比了大半辈子的人竟全然放弃了各自的小算盘。 “那过几日你把咱家的腌菜给二伯娘带点去,之前……” 说到此处,木槿生生停下话头。 水灾到来前不久,王宝兴还说他家腌菜快要见底,让木槿送点过去,只是后头一直下雨接着迎来了洪灾,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家里人看木槿的反应,心中明了,竟纷纷擦起了眼泪。 王李氏把眼角的泪水揩去,笑道:“人老了,眼睛到底比不得从前好用。” 逃荒那么苦,她都没怎么掉过眼泪,却在洪灾结束后反复哭过那么多回,实在丢人现眼。 稍稍平复过后,王李氏接过木槿的话茬:“哪用得上你嘱咐,早就把咸菜送过去了。你二伯娘那里有我看顾着,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去,总不能信不过你亲娘吧?” 二伯娘如今极少开口说话,面对王李氏几个老妯娌时勉强能开口说两句,至于其余人,大抵只能看见二伯娘呆滞的眼神。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