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叶仿佛看仇人般看着自己,苇叶娘说道:“俺跟你爹把你养大成人,算对得起你了,把你嫁到东小庄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让你跟全家一道饿死来的好哩。” 要知道,家家户户不宽裕,心狠的人家见生出闺女,甚至会将闺女在尿桶里溺死。 按照苇叶爹娘的看法,苇叶在娘胎中抢了兄弟的口粮,他两口子将苇叶养大已经算厚道人家了。 苇叶始终不说话,只一个劲哭。 在说定嫁给疙瘩前,她有门亲事。 早在六七岁时,她就同姑姑家的表兄说了亲,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就等着到了年纪成婚,谁成想疙瘩死活要将苇叶娶进门,爹娘面对疙瘩给出的过于丰厚的聘金,竟毁去苇叶原本的婚约将闺女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人。 听见疙瘩叫门的声音,苇叶娘并几个姊妹赶忙用帕子将苇叶的眼泪给擦拭干净。 “别哭了,跟女婿好生过日子,往后没事少回娘家!” 看她爹娘的意思,这桩婚事是个一锤子买卖。 老两口不打算继续沾苇叶的光,反正疙瘩给的聘礼够全家人挺过灾年去,而且将苇叶嫁给东小庄逃荒来的人实在太过丢人,苇叶爹娘不打算跟女婿家走动太频繁。 苇叶原本流泪的眼睛一下子给瞪大了。 她老早便晓得自个儿不受待见,爹娘同疙瘩家说亲时怕她寻短见尚且愿意敷衍几下,如今连敷衍都懒得再敷衍。 织女镇嫌丢人不曾摆酒,东小庄同样没有大办的意思,过来迎亲的人都寥寥。 明眼人都清楚疙瘩为何半路休妻,东小庄没有与苇叶有过接触,不晓得她同样心不甘情不愿,东小庄的人还以为苇叶勾搭疙瘩才让他昏了头似的休妻另娶。 按照有福的说法,苇叶就是个专门勾搭汉子的狐狸精,没有她的话,疙瘩再忘本也不会如此狠心将有福给休弃。 往常谁家有个婚丧嫁娶,族人们都会自发上去搭把手,疙瘩这回办喜事倒好,三催四请竟请不到多少乐意上去搭手帮忙的,族人们甚至不愿去吃席。 譬如王宝兴,作为东小庄的族长,吃席时他得坐在主位上,然而王宝兴让崇远过去传话说他身子不舒坦、连下床都难,恐怕没法过去吃席了,后头若有需要帮衬的只管叫崇远。 至于疙瘩的亲叔父王宝根,连借口都不曾找,直接说没有疙瘩这个侄子,而王宝根的儿子年纪尚小,压根无法在旁帮忙。 疙瘩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找人,手底下才凑了十几个人。 年长辈分高的不乐意跟着疙瘩丢人现眼,又碍于同族情谊不好装不知道,只能将儿孙推出去替疙瘩办事。 荒年里没地方雇花轿,疙瘩便借了王长寿家中的牛,在牛车边缘绕上半圈红绸子,权当花轿用。 疙瘩看着眼前刺眼的红色,思绪竟不知不觉飘到十几年前他同有福成亲的时候—— 那时没有天降横财,给的聘金还靠族人们接济,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给有福置办花轿红绸,疙瘩跟族里兄弟们赶着王宝兴家的牛车将有福驮回了王家村。 那时候疙瘩还是个少年郎,满心憧憬此后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若有人在那时候同他说他会在十几年后与新妇闹到不可开交,疙瘩必定会觉得对方在同他说笑。 当年碍于手头太紧,迎娶有福时布置太过简陋,待到第二回 成亲,疙瘩预备风风光光大办来弥补当年的遗憾,奈何族人们嫌此事丢人最后竟连桌席面都凑不齐。 疙瘩努力将目光转移到苇叶年轻娇美的面庞上来,试图将过去同有福的所有记忆抛弃,就如同抛弃有福这个人一般。 东小庄过来的人寥寥,织女镇却出了不少人手,尤其家中缺口粮的,纷纷前来帮衬试图在席面上混口饭吃。 本家有妇人见苇叶始终耷拉着脸,起哄道:“新娘子,笑一个,人家新郎官接你来喽!” 苇叶努力咧开嘴露出笑容,笑容着实不算好看。 苇叶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到疙瘩迎亲的牛车上。 她穿着旧日的棉袄,只头上别着几朵鲜艳的红花,此外再无装饰。 若没有疙瘩横插一脚,苇叶明年开年就会同打小定亲的表兄成婚,虽说她在家中不得重视、连身体面的嫁衣都没有,然而苇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凑了两年的布头精心做了两朵漂亮的红花,插在木簪子上漂亮极了。 世事难料,她没有嫁给自小定亲的表哥,反而被爹娘卖给疙瘩换口粮。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