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瞪住楚邹。 雪花飞舞,小柚子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就转过身环住了爹爹的脖子。那奶香的小手拂过楚邹英俊的脸庞,跪久了指头都发凉了。 楚邹便抱着儿子站起来:“这皇城里的人情儿臣算参透了,父皇既不认这小孙子,儿臣宁自请废黜太子之位。父皇爱重九弟,便由九弟俯首帖耳吧。只是他日若事实呈现出来并非如此,望父皇莫因今日决策而后悔!” 说罢便微躬一礼,转身拂袍走下台阶。那背影笔挺清健,抱着小儿风萧萧兮远去。 废太子…… 二十年日理万机,昃食宵衣,勤于朝政,如今中年已见精力不济,正是需要一个人分担的时候,他却轻飘飘一句废太子。 杏黄牌匾之下光影幽寂,皇帝默了一默,忽然就把御案上的东西扫去了地上—— “叫他滚。” 厌弃的、发自胸腔的短促言语,楚邹听见了,步子微微一顿,继而头也不回。 走下露台,看到楚鄎搭着一件披风立在伞下,肩头和手心都缠着素白的纱布。太监顺达扶在一旁,楚鄎十岁的脸上苍白未褪。 楚邹已经不愿再看这个弟弟眼里的疏离或是矛盾或是仓惶了,只是咬唇淡淡道:“是四哥手伸太长伤了九弟。可一个大宫女的命都值得叫九弟豁出去挡,那母后当年拼了性命生下你,又图了个什么?”说罢便抬脚跨出了二道宫门。 楚鄎愣愣地站在风中,看着已是成年的四哥,抱着个小奶娃娃那般伟岸。他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少年的身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 那是父子二个爆发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风声清悄悄的传出去,可暗地里不敢什么话都照着传,瞅着皇太子怀里那个玲珑剔透的小婴儿,宫人们揣测不明,低头怯怯不敢直视。楚邹一路从西二长街走过,长臂兜着小柚子不管不顾。 抚辰院里,陆梨正在叠裤子,楚恪站在边上眨巴着眼睛看。去岁谡真王儿子们叛变,三王子上了位,想把九妹完颜娇送去蒙古和亲,听说完颜娇逃至大奕境内,一直嚷嚷着要楚邺交人,楚邺不理,边境三天两天就是一仗小打。父王一直回不来,楚恪便都在德妃奶奶跟前待着,一有空就往陆梨这儿跑。 用手量着天佑的小裤腿子说:“他的袜子怎么这么短,才我的手掌儿大。” 他也已经是个四岁多的小男童了,学他的爹,身板儿笔挺条长。 陆梨答:“他爱吃糖,小脚丫子长胖了,这就长不长了。” 楚恪听了赶紧捂住蛀牙,说:“甭给他吃糖了,再胖我该抱不动他。” 话说着,忽听见外头一声轻咳,转头看,看到四叔抱着个小肉团子的弟弟,斜着肩膀站在二道门下。 穿一袭斜襟蓝缘的宽袖长袍,发戴玉冠,两旁垂束玄色缨带,勾勒着英俊不凡的脸庞。那脸上神情却凝重,仿佛这一路都在凝眉思考。 陆梨看着他肩头上泼的墨汁儿,就不说话。 又问:“还抱来做什么?左右是你皇家的骨肉,预备送去的哪家,是要篮子送还是盆子送,只管送去就是,不用跑这为难。” 这话是在损他,大抵以为他从皇帝宫里出来,这是决定要把孩子送走了。 楚邹任由她挖苦着,盯着她问:“暴戾专横,阴晴不定,穷奢极欲,恣行乖戾,无所不至,这样的男人你要么?” 陆梨一怔,楚邹接着道:“要了儿子,就得把儿子他爹也一并要了。买一送一,这笔买卖不还账。” 陆梨适才明白过来。曾几何时等这话等到心伤,可知道他肩负王朝大任,不得随一己之私肆意妄为,便总在话中推开他鼓励他。今朝听他这般一言,只怕刚才一路都是在想这个了,她便又抑不住心疼道:“爷手上若攥着权,就是个大魔头梨子也稀罕,可爷若是没了权,那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梨子心里可嫌弃。” 口中说着狠话,眼酸酸地嗔了他一眼,又傲娇地敛回来。 终究是个算计的女人,拿乔拿得让人想收拾。楚邹气恼又爱得不行,心底却无边开阔。豁出去做魔头倒一身轻了,他便叱了一句“小妖精”,然后抱着小柚子迈步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折磨是人情。可以毫不避讳的告诉大家,文章的结局早在开文之初就定下了,之后完结前的剧情也都早已搞定,但这人情折磨人。因为要站在每个人物自己的立场上,琢磨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与语言表达,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