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道:“天热了容易瘦。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喜娟后怕地拍拍胸口:“刚才听说你被罚了,可把我吓一跳。听景仁宫里的小魏子说,贵妃娘娘治下是甚严格的,意外只叫你拾掇衣裳。瞧,这是我给你带的薄荷膏,二爷赏下的,说是军营里的特供,姐妹几个都得了几盒。夏天多蚊子,你要是回头被蚊子蚁子咬了,就用这个擦。” 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一枚铜盒子,听见那边女伴在叫,便塞到陆梨的手上告辞了。 百子门下顿复了悄静,陆梨把盖子打开,闻见一股清凉的薄凉味道。烈烈骄阳在头顶上方打照,她仰头看了看天空,路过咸熙门时往右一瞥,又看到那幽幽红巷深处一道三丈高的寂寞宫墙。想起那宫墙内一道十多日未见的影子,怎么心就好像被什么牵着,鬼使神差又往那头踅了过去。 这紫禁城内进不得,进了魂儿就随他去了,耳畔又是他在少年变声后沉淀下的嗓音,是门缝内他清瘦拔长的身影,和那冷漠寂静的眼神。她又想知他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 “呜汪~~呜呜~~” 启祥门下无人过路,黄毛胖狗儿麟子正被虐得吱吱叫。楚邝蹲在地上,用一只脚尖踩着它尾巴,单手挑着一根醉排骨,忽上忽下诱逗着。御膳房太监为了忙庆功宴,已经敷衍了它主子爷两顿主食儿,麟子这会儿饿得后背贴肚皮,那醉排骨可是它在御花园里兜了半圈,才在一个小皇子脚下拾到的,还没啃两口呢,急得使劲扑腾着前蹄子。 个蠢狗,尾巴被踩着了,你跳死哩。 跟班太监小喜子看它叫得没玩没了,便在旁边道:“爷快别折腾它,这可是太子……噗,四殿下的心肝宝贝,听说平素哪个敢给它使脸色,他一个眼刀子就能剜过来叫人寒颤。这块儿离得近,可别闹腾过了被里头听着。” 楚邝好整以暇地蹲在地上,却仿佛没有听见。三月底受的伤,养了一个多月才真正能下地,这会儿着一袭蓝铁色刺绣云鹿团领袍,发冠高束着,底下是一张刚毅的麦色面庞。与少年时的郁鸷不同,如今举止间都是一种傲冷的豁爽。 听了这话便扯扯唇角,问:“你方才说这狗叫什么……麟子?父皇可知道么?” 自个二爷打小就和四殿下过不去,这才刚能下地就往这头跑,绕这大半程,其实不过就为了看一眼废太子幽禁的冷宫罢。 小喜子拣着他爱听的答:“可不都知道吗?别说是皇上,这阖宫里连着满朝文武就没一个不晓得。平素方卜廉那老头儿若帮着说话,准被一句‘废太子邪把狗当人养’给顶回来。宫里头都送这狗一个外号,叫小阿娇。是太子爷冷宫藏娇的意思,给用勺子喂饭哩。” 楚邝默默听着,听完了脸上便洋溢出戏谑。看这黄毛狗湿漉漉的鼻子,乌泱泱的眼睛,能说话儿似的,倒还真是有几分像。当年那乾西五所把小丫头烧死,他其实是有过震颤的,但后来沙场上夺命,刀光剑雨中来来去去,倒是把性命看淡了,如今再想起那几年不得志时的苦郁,已经觉得是一场前尘往事。 他倒不觉得老四是放不下那小太监,那小子打小脑袋里便想得荒僻,虽不露表情,骨子里却是锋芒的,左不过是做给父皇看罢。 见时辰已差不多,便把骨头一扔,支着长腿站起来:“吃去吧。” 腰伤虽已愈,但腿上被长刀划开的口子还有些涩痛,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这一站起,却看到那咸安宫墙下静悄悄踅过去一道影子,着浅绿的衫子,底下是森青的百褶裙儿,乌亮长发扎成简单的辫子,系一条同色系的绳结,停脚在楚邹的宫门外不走。 楚邝脚下动作蓦地便是一顿,那娇影清悄悄,叫他脑袋里迅速拂过另一道影子。那影子尚小,一样支着腰骨儿把马面裙一摇一摇,就像是乍然入了幻觉。 他便问身旁的小喜子:“你可看见前方有个人么?” 小喜子顺势看,有些纳闷:“是有个人,看年纪模样应是才进宫的宫女。怕是要去废太子宫里送差事,不敢进门哩。那群小宫女都迷信,生怕沾邪气。爷问这个做甚?” 楚邝便没应话,只是盯着陆梨的背影狐疑地看了看,转而往嘉祉门里拐去了西二长街。 “刺溜——”黄毛胖狗儿尾巴一松,吓得顿时往陆梨那头疯跑。 陆梨尚不自知,那斑驳红漆的旧宫门虚掩着,微微撑开一条缝隙。已近正午的光景,阳光甚烈,却并未有太监往这头送膳,院子里也没有声音。她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也不晓得在等待些什么。 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