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的,晓得她在存心挑衅,只恭敬道:“回美人,尚宫嬷嬷有教训,宫女在宫墙下走路得贴墙根,美人主子走的是中间的甬道,奴婢无意也不敢冲撞主子。” 这话说得在理,奴才是不许走正中间道儿的,明显就是李兰兰自己撞上来。李兰兰被噎得心里不得劲,便冲身后的婢女努嘴巴:“哼,你倒还有理了。你的盘子擦了皇上送我的珠串,这莫不是大不敬么?阿彩,去给我掌她两嘴巴。” 陆梨在新进秀女中人缘是甚好的,她爱笑,笑起来睫毛眼儿跟风儿一样,恬恬淡淡的,平素总在细节处施予人照应。一时间周遭亭子下声音低静,三五个往这边围拢过来,讨梅也气势哼哼往这边闯。 “什么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成年男子的嗓音,低哑的磁性穿透人心扉。众人回头看,只见养性斋前的小道旁浩荡而来一群人影,打头的皇帝着一袭玄色升龙袍,英姿笔挺,随后跟着几个华丽袍服的后宫主位,乃是景仁宫的张贵妃与殷德妃、施淑妃、沈妃一行。 吓得连忙霎时簌簌跪下:“臣妾/奴婢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诸位娘娘。” 楚昂顿步停下,冷眼将人群一扫,目光定在李兰兰身上:“何事惹得爱妃满面惊容?” 李兰兰这时已换就了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嘤泣道:“回皇上,臣妾本在园中小逛,奈何这奴婢冲撞了臣妾,竟把皇上送给臣妾的珠串划伤了。臣妾心疼不已,这便苛责了几句,不料却招来顶嘴。”说着轻轻把指头露出,那原本纤白的手指不知几时竟已被刮红去一片。 楚昂听了蹙眉不悦,顺着她的目光转向陆梨。正欲责问,只这一看,却顿地在陆梨的脸庞上凝住。 那日在御花园里惊鸿一瞥,听不清她说话,只见她如蝴蝶般短暂飞走了,不料竟还能在这里遇见。这会儿看她这样跪在地上,穿着一袭素洁的宫裙,低垂着眼帘唇瓣微启,不自觉心中便柔和下来。 问陆梨:“为何无故撞伤小主?” 他的声音依旧如昔年清淡,这是他一世的寡漠作风。上一次与陆梨说话,还是在孙皇后刚去世的光景,问她:“你也在想念她么?”她那时才五岁,慢声答他“是”,他便现出满面落寞,一道清展的身躯枯坐在坤宁宫的阴影里,久久不见说话。后来却一把火把她烧死在了乾西五所里。 做奴婢的冲撞了主子,遭到主子的责怪,不管是不是冤都得巴巴的应承下来,是不许也没资格喊冤的。陆梨敛下心思,依旧慢声道:“回皇上,奴婢在墙根下走了神儿,不慎迎上了小主,求万岁爷责罚。” 楚昂听了,便晓得是李兰兰主动撞上来。这还是头一回听陆梨说话,柔柔清灵的嗓音,听得他内心莫名的安静。这是种微妙的感觉,叫人心宁神清,不掺杂其他。 楚昂便看了眼李兰兰,宽抚道:“后宫之事皆由贵妃做主,美人既是受了委屈,这奴婢便交由贵妃处置吧。今日为泰庆王庆功洗尘,莫要扰了本来的兴致。” 说着便扶起她,拂袖往园中而去。掠过陆梨身旁时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却不叫人捕去痕迹。 张贵妃凝着李兰兰娇滴的做派,心里头便不是个滋味。看不惯一群鲜蛾子这样在皇帝的跟前撒娇卖宠,却又不得不拉拢这些新鲜人脉。 收回眼神转向陆梨,心中却是不想责怪的。人与人的眼缘也真是奇怪,当初在东筒子里看了那么一眼,怎么着就记上了,一直以为是看走了眼,不料今儿又在这里碰上。 看陆梨双膝跪在地上,身段儿娉婷,肩儿柔柔,她也不晓得怎么了,就是笃定自个的儿子会喜欢她。送去的几个秀女听说是一个也不看,宋玉妍进宫来几趟了也避着不见,那小子的心思她算是摸透了,越巴巴送去他眼前的越不稀罕,这回这个偏得叫他自个儿来瞧。张贵妃便问张嬷嬷:“老二呢?说是给他的庆功宴,主角儿这会也不见人影。” 张嬷嬷在身后低声应:“方才喜娟过来回话,说是往启祥门那头拐了,估摸着也是该到了。” 启祥门,那路头一过就是废太子邪幽禁的冷宫,他兄弟几个多少年明争暗斗,到底那层在王府里萋萋与共的情愫是断不掉的。这伤口才好,一下炕能走路,不晓得是去炫他的功劳还是要怎么,转头就直奔了那咸安宫而去。 张贵妃就也不再细究,只沉声问陆梨道:“你叫什么?在哪个局子里当差?进宫了不好好学规矩,主子娘娘可是你个奴婢能冲撞的?” 声音里带着严厉,却听不出过分苛责。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