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昂放下茶盏,轻勾唇角:“站住。” 楚邹步子一顿,立在原地,慢慢地转过头来。漆红的巍高殿门之下,一道枣红色小袍在风中轻拂,肩绣小龙两袖纹华虫,木愕地站在那里,拘谨又渴望跑掉。 楚昂看着好笑,板着脸命他:“手上拿的什么怪物?过来给朕看看。” 楚邹只得走进去,把风筝递给他。 却是只用竹子扎成的丑兽,两支翅膀大得使他的小脸蛋只剩下窄窄一掌。楚昂拿在手里翻了翻:“倒是丑出了精髓……叫什么名字?是小顺子给你扎的?” “嗯,它叫巨翅神兽。”楚邹点点头,半句话噎回嘴里。其实想辩解它不丑,颜色都是自己照着古书里说的上上去的。那些风云怪诞的书阁叫他着迷。 皇帝已经很久没认真看过他了,发现又高出了半个多头。小子学会了藏拙,在撷芳殿从不落课,也几不出错,但一切却都是平平。楚昂早就很想批点他,总是逮不着机会。 便问道:“近日如何不来乾清宫里用膳?也不过来与父皇同寝?” 许是当真娘胎里带出的习惯,这小儿子打小就爱和爹爹黏。有时候楚昂在前殿批阅奏折,批到凌晨二三更,去到内殿一看,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就睡在他的龙榻上。袍子脱下来叠在他的枕头边,俊美的小脸蛋微微嘟着,伸成个“大”字把整张龙榻霸占。他看得好笑,就拨开他,自己在一旁躺下。半夜还踢人,一晚上吵着睡不好。这曾使楚昂内心柔软,而又觉得十二万分宝贵。 楚邹犹豫不应,表情有些嗫嚅,半天了回答:“母后说父皇忙,不让儿臣去吵闹。” 从前也是忙的,他小子想来还不是随时随地大门敞开。他不知道如果是他来了,楚昂是不会叫女人来侍寝的。 小子有洁癖。打生下来就带的。 楚昂轻轻地触了下儿子的脸蛋,目中带了点小悲凉的味道,说:“总有一天,会不会离父皇远去?” 楚邹立刻坚定地摇摇头:“不会,我要父皇好好的。他们都说你是个好皇帝,你要注意身体,夜里不要批阅太晚。” 那楚楚的桃花眸里满是五岁稚子的爱恋与关切,说着说着又从“父皇”变作“你”了。 楚昂有些动容,把他揽坐在膝盖上:“若是有一天,你坐到了朕这个位置,你就晓得了朕此刻的心境。” 楚邹微蹙眉头,从父亲臂弯里扭拧出来:“我不想坐这个位置。大皇兄为了父皇一直很努力,父皇让哥哥做储君,邹儿只想当个权倾朝野的王爷。” 其实问他做个权倾朝野的王爷干什么,他自己也不懂。他只想有一天能够倨傲地在苦眼瓜子老太监跟前摆一摆真威风。 楚昂不应:“背一段《论任贤》给朕听听。” 那个太难了,楚邹支支吾吾,抬头看着天花与藻井搭不上话。 楚昂清亮的长眸睇着儿子,其实把他洞穿。晓得他只是故意藏掩。 便抚着楚邹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我儿幼小聪颖,奈何不是长子,若不加封为皇储,朕就不能与你亲近。否则他日祁儿登基,锋芒毕露的王爷将不得善终,权倾朝野最后只能落个悲戚下场。” 他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命运,目光空朦地看着这个天性无忧的小儿子。楚邹说不出什么,他就叫他出去玩吧。 楚邹就抓着风筝呼呼地飞走了。 那一晚楚昂就寝在孙皇后的坤宁宫,夜里灯火熄灭之后,他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温柔地对她说,若是个皇子就叫“楚邮”,若是小公主就叫她“楚湄”。他是瘦而健朗的,二十九岁的身体比之少年时候更要轩昂,孙香宁捧着他俊逸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的亲。第二日天亮,楚昂便封了周雅为贵人,住进了西六宫的翊坤宫。 ……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御花园里清风溢香,几个主位娘娘过来请安,孙皇后就对施淑妃道:“你后来又说了她?没必要去说她,万岁爷如今正宠着,说多了反倒让人以为你心窄。”M.COmIc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