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并未打扰。 良久,她道:“是怕世族再坐大?” 她了解的朝政时局有限,大秦当年一统天下后,传承数百载,一直都是国泰民安, 俨然是太平盛世的模样。若说还有什么可以威胁皇室的, 也唯有世族的势力了。 闻清潇没否认也没同意, 只问:“依你之见, 陛下现下最不想谁坐大?” 谁? 只能选一个世族吗? 虞归晏犹疑许久, 试探着道:“镇南王?” 她说镇南王, 倒也不完全是猜测。大秦传承最久远、底蕴最深厚的世族有四, 顾氏、君氏、闻氏、管氏。管氏她不甚清楚, 闻氏清廉为民,对皇室毫无威胁,至于君氏, 倒似乎颇有避世的姿态,不像是会参与朝堂争斗的。这般算来,剩下的顾氏倒估摸着该是对皇室威胁最大的了。 闻清潇却是笑道:“倘若九五至尊能够没有七情六欲,最该顾虑的的确是镇南王,镇南王封地在大秦最为富庶的淮安,现下甚至在朝中安插了人手,俨然有了能动摇皇室的势力。” 他微顿片刻,见着妻子疑惑不解,却又清澈见底的目光,心里虽是有些许不忍,可到底理智占了上风。他缓缓道: “可是归晏,你忘了人心。生而为人,七情弗学而能,帝王亦然。陛下不是不顾忌镇南王,也不是不想削弱几个世族的势力,只是陛下如今年事已高,又要为太子铺一条坦途。二者不能兼顾之时必有取舍,陛下顾念与先皇后的情谊,哪怕明知是与虎为谋,也要应了镇南王要迎娶你的要求,让镇南王扶持太子登基。” 与闻清潇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喜盘与地面的碰撞声。虞归晏在震惊中,长长的衣袂带过临近床榻的矮桌,不慎拂落了桌上的喜盘,带起沉闷的声响。 “陛下应了镇南王的要求?” 她在赏春宴上也曾怀疑过,可后来惠信帝的言行举止间却又不像她所猜测的那般,何况闻氏一族一直以来都效忠于帝王,惠信帝没道理会替镇南王夺了齐王世子的正妻。此刻他却告诉她,顾玄镜竟是以扶持太子登基为条件,向皇帝求娶她,惠信帝竟还真的半分不顾及与闻氏的君臣情谊,应下了,甚至是如此做了。叫她怎能不震惊。 “十有八九。”赏春宴上的种种,闻清潇看得明了。只是妻子震惊惶然的表现,到底是让他心软了,又思及妻子婚仪累了一整日,有些到了唇边的话也准备改日再说,“陛下多疑,尽管此前应允过镇南王,但经此一事,必定会心存疑虑,不会再全心全意地信任镇南王,允诺镇南王的,也当是会找个由头推脱着。” 闻清潇极擅人心,此次顺势布局亦是将人心掌控于股掌之间。 因着猜到了惠信帝与镇南王之间的交易,又知道镇南王不可能罢休,索性便借着闻氏忠君之名,将惠信帝、镇南王摆在棋盘上,设了一场缜密的棋局。 镇南王因着镇南王妃之故,想迎娶虞归晏为妻,大婚便是最后之期。惠信帝与镇南王有交易,自是清楚得很。 因此闻清潇故意在大婚前先调离了镇南王身边的一些人手,又在大婚上知晓镇南王来了之后派出人手假意刺杀惠信帝,自己再舍身相救。 一则,会在大婚上作乱的,镇南王是最可能的,惠信帝多疑,必会怀疑到镇南王身上。从作乱的最开始,闻清潇让闻沉渊故意喊了“有刺客刺杀陛下”,到后来让闻沉渊不经意地提刺客着白衣,都是在不着痕迹地暗示惠信帝镇南王有借夺婚之故,行刺杀帝王之实。 惠信帝是因着顾玄镜的原因,今次出宫方才少带了些侍卫,可能是镇南王的白衣人却是要刺杀帝王,这很难让惠信帝不对镇南王说要迎娶虞归晏的话产生怀疑,进而怀疑镇南王是不是假意跟他达成交易,实则就是要刺杀他,登临帝位而已,毕竟镇南王为了仙逝的镇南王妃十载未续娶,怎地会突然想要迎娶乔氏二姑娘? 二则,闻氏忠君的名声,哪怕是多疑如惠信帝也是深信不疑的,闻清潇舍身相救,不仅加深了闻氏忠君的名声,甚至可能会起到让惠信帝暂且打消对闻氏的不喜的作用。 三则,镇南王受了重伤还未恢复,身边仅剩的人手又被闻清潇调离了一部分,比之祖籍位于长安的闻氏自是不敌的。若是镇南王在明知道不敌的情况下还跳进圈套里,只为了趁乱带走虞归晏,闻清潇便也清楚了镇南王对于虞归晏的执念有多深。 很显然,惠信帝的每一步都是按着闻清潇设下的局走的,甚至连镇南王,也是在明知道必定有圈套的情况下,还往里跳的。 天.衣无缝的一场算计。镇南王无论来与否,都注定了要替闻清潇的算计而背锅;惠信帝无论看见镇南王与否,都会猜忌于镇南王求娶虞归晏的初衷。 闻清潇坐在虞归晏身侧,渐起的凉风穿不透朱窗,喜房内的烛火半分晃动也无,浅浅地投射在他眼底,如静水流深。他看着她,温和地道:“来日方长,今日便到说到此处,你也累了一整日了,早些去梳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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