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床边的小凳子上,缓慢地为他织着一件过冬的毛衣。 时不时看一眼他, 然后低下头,她织呀织。 织得无聊了,又看看他。 妞妞叹了口气,从病床旁走开,转身蹲在姥姥身边,抬头看她。 “姥姥,你觉得姥爷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不知道啊。” 姥姥没停手里的活,斜了眼安静躺着的姥爷:“他有可能听不见,有可能听见了不理我们。” 她本该是最心焦的人,送姥爷到医院的那天,妞妞见过姥姥的眼泪。现下,家里人人愁容不展,担忧姥爷的状况,姥姥倒成了最平静的那个。 “姥姥。” “嗯?” “我想听完姜明珍的故事。” …… 何玉听见姜明珍的声音。 她正给他们的小孙女讲那个没讲完的故事。 他看不见他们,独自一人在一片空旷的黑暗中漫步。 他没想清楚要去哪,只是走着,走着。 呼吸沉沉,脚步深深。 “姥姥,姜小贞真的要放弃何玉了吗?” “是啊。” 何玉猛地想起来,她故事中讲的这一段是什么时刻。于是他看清了周遭,大四毕业晚会结束的那个晚上。 夜很深了。 年轻的姜小贞踏着高跟鞋,从大学的礼堂离开。 年迈的何玉下意识地转动身侧的轮椅,这个动作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是用双脚站立的。 于是他朝姜小贞追了过去。 姜小贞走得好快。而何玉已经太老了,没走两步就开始大喘气。 他试着喊她。 她没回头。 还要追吗?不然不追了吧。 何玉的心脏突突地疼。 这种失落的无力的感觉,好熟悉。 成长的路途,分离后的再见,熟知后的又一次疏离。他无数次地凝视着姜小贞的背影,心里在问:姜小贞,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管他叫小狗,却在画《我的朋友》时,画了坐在地瓜山上的他。 家道中落,却依然如儿时那般端着公主架子。 无人在意她卫生委员的职位,她却当了回事,尽职尽责,骄傲地站上主席台领锦旗。 为什么哭呢? 一副谁都没法欺负她的模样,没有打过败仗,为什么哭呢? 明明生活在变好,她也变得越来越好,为什么丢失了勇气,开始退缩呢? 明明说过爱他,明明要他等的。为什么放弃了? 何玉不懂。 他无数次凝视着姜小贞的背影,感到茫然的失落。 她是真的要走,真的,要放弃他了吗? 在姜小贞身后的何玉停止脚步,望着她耷拉肩膀的远去的身影,他的耳边响起了姜明珍苍老的声音。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听上去很累。 像在冰天雪地的人,拽着一袋拽不动的水泥。 一瞬之间,他宛如能窥见她内心的那样神奇。 “姜小贞放弃喜欢何玉这件事。” “当她放弃之后,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人生,见到了一派无意义的空洞。 ” “为了他来的这个学校,硬选的专业上了两年,完全不是她感兴趣的。” “为了足以和他匹配,拼命变漂亮,迎合人们的审美,在意别人的目光,被自卑推入更深的深渊。” “全搞砸了啊,她想。” 何玉看清姜小贞前往的方向。 她沿着教学楼m.CoMiC5.coM